“母后曾说，想当年，镇北侯府两兄弟年岁相近，容貌相似，兄弟二人又皆为将才，若是兄弟齐心，想来镇北侯府的百年门楣自是会不断延续下去。”
司徒幽说的真挚，眼里却是闪过不屑，老镇北侯这两个儿子，若说沈烈是天之骄子，那沈昇就是扶不起的烂泥，两人之间隔着云泥之别，若非是他还有些用处，她也懒得理会。
听到司徒幽提及西羌女王，沈昇眼底掠过一道阴骛，却是转瞬即逝，尽数隐藏在黑夜中，让人不曾发觉。
“本宫瞧着，到底是有些可惜了，若非十年前那一战，沈大人又何至于伤了筋骨，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司徒臻言辞间透着惋惜之意，又道，“母后在得知你的遭遇后，时常是唏嘘不已，此番本宫得了机会来盛京，便想着定要替母后过来看看你，毕竟母后她，也曾是你的伯乐，不是吗？”
见沈昇不打算开口，司徒幽也不在意，只抬头看着那轮满月，轻叹一声，“沈大人的痛楚，本宫也深有体会，旁人都道本宫武功尽失，便是废人一个，再无登基之可能。今日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不知沈大人是否也如旁人那般想呢？”
“长公主才是真正的天之娇女，不必妄自菲薄，同小人作比。”沈昇好歹在官场混迹了这些年，掩下情绪，伏低做小的本事那都是信手捏来的。
“借大人吉言，本宫自是不会轻易让贤的。”司徒幽轻笑一声，突然话音一转，“沈大人这话倒是提醒本宫了，大人如今的处境不是同本宫也极为相似么？”
沈昇双眸微眯，似是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镇北侯府的门楣想来也是不会轻易倒坍的，可这镇北侯的位子，却也未必就是沈烈的，不是吗？”
话落，一阵沉寂，只有晚风掠过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将树枝吹得声声作响。
“数年前，沈大人未成之事，如今，未必就不能成？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些你想要的权势，你想要的的地位，连同你想要的女人统统都会是你的。”
司徒幽清冷无波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传到他耳朵里，挑动他的心弦，尤其在提到他想的女人时，沈昇更是瞳孔猛地一震，抬头与之相对，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透过司徒幽看见了那个疯女人，正在无情嘲笑自己的模样，同数年前一模一样。
“沈大人的忙，本宫自是乐意帮衬一把的。”司徒臻缓步上前，“只不过若是想要做成此事，这第一步的棋子该当如何落子，还得仰仗沈大人率先出手了。”
站定，两人之间只隔着双拳的距离，司徒幽手下微动，翻掌朝上，赫然放着一个暗色锦囊，“沈大人是聪明人，母后的意思，想来你该是明白的吧？”
沈昇面如土色，一言不发，好似往日那个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停不下来的男子根本不是他一样，伸手接过锦囊，塞进袖子中，转身扬长而去。
这厢沈昇前脚刚走，躲在树后偷听的司徒臻就急不可耐地追了过去，她站的远，虽然没能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但方才那枚锦囊并没有逃过她的双眼。她有一种直觉，倘若拿到了那枚锦囊，她就能心想事成。
殊不知自己就是那被螳螂盯上的一只蝉虫，她的行踪早就被司徒幽尽收眼底。
“长公主殿下。”须臾，陶司户从不远处走来，朝司徒幽拱手行礼。
“那婢女倒是个忠心的。”司徒幽抬眼望天，神色淡淡，“只是让人有些不喜，今晚就处理了吧。”清冷的声音伴着冷风袭来，只一句话就要了一条人命。
给司徒臻诊治的女医自然是她的人，早先故意留门，便是想让司徒臻能够发现自己的行迹，她的性子，若是看到了定会追来的。
却没想这小婢女细心，转身就把门给阖上了，若非借机让她去送药，出门时当场就被陶司户带了下去，怕是要坏了她今日这出戏了。
“是。”陶婠低眉应声，丝毫不觉诧异，挪开半步恭送长公主回行宫院落。
秋风吹过，透着月光，袖摆处那几道已经干透的暗红色血迹，依稀可见，早在司徒幽发令前，陶婠就将人给处理了。
自从那位从西羌逃走，长公主殿下的性子就越来越像女王了，这对西羌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沈墨背手而立，站在窗前面色微寒，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门后动静，转身看了一眼来人，沉声问道，“是谁？”便是在问当时从营帐外匆匆闪过的人影。
锦六神色不变，说的话也是极其言简意赅，“沈昇。”
沈墨似是不觉意外，又道，“去见谁？”
“司徒幽。”
一句话仿若掷地有声，沈墨紧紧攥着腰间那枚墨玉，闭上眼睛，掩去神色，一时间屋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沈墨知道锦六是慕容殊派来保护他的，慕容殊当年曾救过他一次，却也不曾派人过来，亦或是想要将他纳入麾下。而如今这样，时间长了，他自是隐约察觉到慕容殊是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
可到底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并不知道，但他心里明白，今夜无论司徒幽同沈昇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亦或是谋划了什么，锦六都会事无巨细告诉慕容殊。
如今锦六能在回禀慕容殊之前，先来知会自己，已然是给足了自己体面和尊重。
而他，也不仅仅是礼部侍郎沈府的子嗣，更是镇北侯府的儿孙，他身上还留着谢家的血脉。沈昇若是胆敢再做出伤害侯府之事，十年前他还尚幼，无力抗衡，十年后，便是为了侯府，他也绝不姑息。
半晌，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只要能护住侯府，但凭慕容殊做主。”
锦六闻言即刻转身，正欲离开之际，又听到身后那人再度开口，“你们该是知道我的底线。”
锦六脚下微顿，背对他微微颔首，遂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