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屏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泷的行为。

他总是会偷偷的来看路南屏,不发一言,然后偷偷的离开,眼睛里的伤怀情绪,让青莲感觉到绝望,很深的绝望。

但是,青莲不甘心,抚摸了一下自己这张脸,青莲的容貌,清丽可人,有哪一点比不上路南屏?

泷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宫殿,其实,他的房间,就在丛花苑的隔壁。

他却绕了个大圈子,才回到了住处。

房间里有铜兽喷吐着淡淡的香气,他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想起近日他的状态,不禁嗤笑起来。

他到底在怕什么?路南屏吗?他应该是爱着路南屏的,为什么却会害怕?

路南屏从住进了丛花苑,便再也没有笑过。

繁华的街道上,看不出半分战争的气息。

街边的店铺,依旧热闹非凡。

因为萧子恒的离开,夷族都恢复了开闭城门的时间,取消戒严,这让百姓们大为安心。

民以食为天,最热闹的,莫过于各种小吃摊点和酒楼,觥筹交错,人生便如此虚耗而去。

泷却极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气,好似自己才真正活在当下,他一步一步朝客栈走去,目光留恋的停留在每一间店铺,每一个人身上。

可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不一会儿,他便走到了那个离城门极近的客栈门口。

那日和萧子恒的厮杀又浮现在眼前,泷禁想,若那一日他将萧子恒杀了,路南屏又会是什么模样,是否对自己越发冷淡,不会和自己多说一语?

那么想着,又自嘲起来,怎么一碰到路南屏的事情,自己总是会如此患得患失,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了路南屏?

他寻思着,一脚跨进了客栈。

客栈的老板见到泷一头蓝发,立刻吓得呆立在当场,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

泷淡淡一笑,走到他跟前道:“那日,是否有位姑娘押了一枚簪子在你处?”

掌柜的这才合拢嘴巴,立刻道:“有,有。”

“可否容我赎回?”泷轻轻问。

“这个,当然可以。”掌柜的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枚簪子,簪身墨绿,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却正是太后送给路南屏的那枚。

泷见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伸出手接过簪子,问道:“多少钱?”

那掌柜的依依不舍的望着着那枚簪子,原本还指望着用这枚簪子而多赚些银钱,却没想到,竟然将夷族王都给招惹来,他哪里敢问夷族王要钱,只得苦着脸道:“夷族王需要,拿去便是。”

泷点了点头,道:“多谢。”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元宝丢过去,“抵你损失。”

老板见状,立刻眉开眼笑的收到怀中,嘴上却唠唠叨叨的说着:“夷族王客气,夷族王客气。”

泷笑了一笑,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灯火辉煌的夷族都,忽然让泷感觉到一丝温暖,他的手紧紧握着那枚簪子。这枚簪子,让他回想起太后,那个最终悲惨一生的女人。

人世间,总是有如此多的痴念,执念。若是可以放,又如何会这般痛苦?可惜,这些道理,自己也都知道,却总也放不下。似乎只有抓住那一丝丝的执着,才会有活着的感觉。

泷加快步伐,不久便到了丛花苑的门口,房间里燃着蜡烛,温暖的桔黄色灯光从窗格丽透出来,窗户没有关完,透过缝隙,泷似乎看见路南屏半躺在床上,抬着手里的书。

床边的月光纱被风轻轻撩动,她鬓边的发丝,亦随之飘忽,像一只手,撩动着泷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凝视了片刻,咳嗽了一声,见路南屏皱了皱眉,这才坐直身子。

泷自嘲的想,自己又被讨厌了,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被讨厌不是吗?从儿时,到夷族,再到现在,他应该早已习惯了被讨厌。所以,他才会拼命抓住那一点点的温暖,期望着能够借此温暖一生。

过了一会儿,泷见门开了,一个小宫娥恭敬的立在门口,声音尚且稚嫩,说道:“姑娘说身体不适,就不出来迎接夷族王殿下了。”

泷扯了丝苦笑,道:“无妨。”他抬脚走进殿中,路南屏已经端正的坐在了凳子上,脊背挺得极直,好像一个等待判刑却仍旧认为自己是无罪的人。

泷看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知道该做何表现。

他慢步走到桌边,寻了个凳子坐下来,看着路南屏严肃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路南屏自然是不会理他的,对于泷,她原本一直是有些好感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总也不愿意见他一面。

路南屏其实知道,泷是有苦衷的。

自从经历了夷族王的事件,她便知道,泷将她软禁在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和泷好好说话,甚至不愿意去了解他的苦衷。

她害怕当她自己了解了真像,她会心软,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来陪伴他。可是,她不能停住脚步,她还要去寻找萧子怿。

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其实,是说的萧子怿。

泷喝了杯茶,却依旧找不到一个机会开口,他淡淡看着路南屏,最终也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枚簪子,放在桌子上。

泷看见,路南屏握着被子的手略微抖了抖,几滴茶水溢出来,跌落到桌上,在桌布上立刻洇出一圈水痕来,小小密密的,像谁的眼泪。

路南屏抿了抿唇,道:“谢谢。”

泷不可置信的看着路南屏,过了半晌才问道:“适才是你和我说话吗?”他的表情,深深刺伤了路南屏。对于一个疼爱着自己的人,自己如何冷待于他,是否太过残忍?

路南屏想着,便点了点头道:“嗯,我说,谢谢你。”说着,拿起了那枚簪子,说道:“这是太后送我的簪子,对我来说,很重要。”

泷见路南屏主动开口,心里也隐隐高兴起来,看来,今日的决定,是做对了。泷喝了口茶,茶碗里所剩无几的茶水,只略微润了润他的唇,他以此来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缓缓开口问道:“为何重要?”

路南屏把玩着那枚簪子,缓缓开口,却又像自言自语一般,“若没有它,我很快便会忘记那些曾经经历的过往,伤心的,开心的,痛苦的,都将在时光的冲刷下渐渐苍白。人的一生,要记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怕我终有一日会忘记那些在我生命里曾经存活过的人。我需要它来时时提醒我,我曾经那么活过。”

泷听完,地下了头,却没有说话。

路南屏见状,看着他问道:“怎么,你不同意吗?”

泷抬起头,想了想道:“我以为,真正刻骨铭心的记忆,是不需要任何东西作为提醒的,因为,那些记忆已经浸入骨血,每一分每一秒,都随着你的鲜血在流淌。”

路南屏愣住,想了一会儿,又淡淡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是我着了相了。”

泷见她坦诚道歉,反而有些羞赧起来。

他别开脸对身后的宫娥吩咐道:“斟茶。”

然后又转回头来望着路南屏,眼角眉梢都是犹豫和为难。

不禁让路南屏觉得好奇,她问道:“你若有话,便直说,我不喜欢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人。”

泷点了点头,道:“我正后悔,方才我将话说得太满,如今,我想送你样东西,却又怕你用刚才我说的话拒绝我。”

路南屏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如雨霁天青后的日光,柔和却温暖。

泷不禁看得痴了。

“你想送我什么,我得先看看才能决定。”路南屏说道,想着泷方才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他。

泷犹豫了一下,终于从怀里摸出那枚簪子来。

“我没有离过身。此时,此时,我便将它送给你。”泷说完,将发簪递了过去。

路南屏一惊,站了起来,质问道:“为何?这般贵重的东西,为何?”

泷轻轻一笑,道:“因为你在我心里,也已经和它和她们一般重要了。”

他这话说得轻飘,落到路南屏心上,却将她一下压得窒息。泷这是在对她表白吗?路南屏看着身边这个表情淡定的男子,不可置信的想。

泷在袖子中的手紧张得略微发抖,掌心里已经全部是汗,他拼命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只怕路南屏若拒绝自己,不至于显出绝望,让路南屏背上负罪感。

气氛的突然宁静,让空气中弥漫了尴尬。很久以后,路南屏拿起那枚簪子道:“多谢。我会好好保存的。”

泷闻言,如释重负,他抬起茶碗,未曾注意,被滚烫的茶水着实烫了唇舌。

路南屏一笑,故作轻松的道:“怎么还像个孩子?”说着,走过来替他倒了些热水出去,换了些牛乳进去,说着:“尝尝我特别调配的奶茶。”

泷闻见路南屏身上的淡香,忽然觉得一颗心异常的宁静,他想,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求的,只是这样的感觉。

他在路南屏眼神的鼓励下,抬起那碗所谓的奶茶,轻轻凑到唇边喝了一口,苦涩的茶味和奶味混杂在一起,就像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百味繁杂。

“如何?”路南屏殷切的问。

泷笑了笑,道“不错。”

气氛一瞬间就自然了下来,两个人相视一笑,烛光温热,岁月静好,似乎这一刻,便是永恒。

“我走了,你早些歇息。”尽管泷不舍的离开,可是看见路南屏打了第三个哈欠时,他终于还是起身了。

路南屏习惯性的客气了一句,“不再玩会儿?”

泷闻言,凝住了脚步,他回头,看见路南屏不好意思的别开脸,于是轻轻一笑道:“不了,你早些休息。”说着,深深看了路南屏一眼,见她依旧别着头,淡淡一笑,迈出门外。

脚步声随着风声渐行渐远,路南屏这才抬起头来,只看见一抹落寞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几缕湛蓝色的头发飘飞着也渐渐消失。

路南屏叹了口气,走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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