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终于可以跳出那个固定的牢笼,看到了不一样的关系。

他看见老鸨子和龟公互相争吵,隔天却又彼此关心。

他看见青莲对他的关照,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他回报什么。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爱情。

“你又在这里发什么呆?”

青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立刻低下头继续扫起地来。

从知道她是夷族王妃后,他便刻意的回避着她。一是怕她出卖,二也是怕给她惹来麻烦。

“没事。没什么。”夷族王回道,“你今天又无聊了?”

“是啊,总是练舞练歌练琴,我烦死了。”

她坐在了台阶上,“又没有生意,练这些做什么?”

“洛西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退。”

“会退吗?我以为他们会瓜分了夷族,然后各自派臣子过来接收呢。”

夷族王呆住,是啊,夷族,已经破了,他忽然生出些哀伤来,若他早一天醒悟,能够脱出那个心灵的牢笼。

夷族,或许就不是今天这般模样了。

看着门外焦残的墙壁,他的自责越发深,是他,害了夷族。

陈疑轻轻敲了敲门,萧子恒从屋内抬起头来,他在拟定计划。

见陈疑,立刻笑了起来,“快进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怎么了?”陈疑立刻紧张起来。

“没什么。我打算回洛西国了。”

“这么快?夷族的善后工作,还有许多未完成,户籍也才查了一半,何况,夷族那边,多少也得分点儿。”

“这就是今天我叫你来的原因。”

萧子恒抬了把椅子坐下,示意陈疑坐到旁边,然后,他将诏书递给了陈疑。

陈疑读完,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子恒,“皇上他,他......”

“他已经走了,只留下这个,所以,我急需回国,稳住局势。”

萧子恒道:“我已拟定了夷族各郡县的名录你便去和夷族谈,最低的底线,便是平分,以漓江为界。其余的,你酌情处理。”说

完拍了拍陈疑的肩膀,“这边,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陈疑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方案,点了点头。

“回京你打算如何?”

萧子恒叹了口气,“见招拆招吧,那群老臣,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这边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陈疑想了想,也只说了这一句。

“我知道。”

他转身望着窗外,陈疑的目光也不由跟随而去。

硝烟过后的天空下,一群飞鸟掠过,我们一起望着它们消失在天际,只余下几篇羽毛缓缓飘落。

俩人心中都不禁一叹,终于,尘埃落定。

一直隼从鸽群里划过,身法敏捷,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洛西国拔营,只剩下一股不多的部队,由陈疑率领,留了下来。

腾蛇骑着马跟在萧子恒身后。他们的身后,是浩浩汤汤的大军。

归家的激动心情,让那些士兵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

暗站在窗边,他一个人独守着洛西国,已经不堪负重了。今日,是固定的联系日,想来,主上回京也是屈指可数了吧。

一想到萧子怿会回来,暗的心头就不由松了口气。

他一个人,实在惶恐。

隼无声的落在窗台上,暗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肉干递过去。它不客气的啄了去,啾啾叫了一声。

暗接过信,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主上是疯了吗?竟然将皇位禅让给了萧子恒!

他身子一歪,坐到了旁边的椅子里。

急促的呼吸,让他还是觉得眼前金星乱冒。

月影,花了那么多的力气,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主上成为逍遥的隐士吗?

主上那些志向,那些为国为民的计划怎么办?

他还记得年少时与主上同坐荷塘边,乘着月色浅酌笑谈。

那个时候,萧子怿的眼睛说说生辉,总是诉说着他的远大抱负。

可是如今,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大好江山,放弃了他的志向,他的抱负,甚至是,他的责任。

暗只觉得心灰意懒,忽然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萧索和苍凉。

他休息了很久,才算平复了些心情,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封信,仔细又读了起来。

读完刚才看的那几段,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狂跳着。继续读下去,他只感觉心跳更加快速了。

继而,他的唇边浮起了笑意。

他用力将信纸一握,再松手时,化作粉末的信纸,随秋风而去。

第一场秋雨下来时,凯旋的洛西军归国了。

雨势并没有阻挡住百姓的脚步,一大早,他们便排列在城门边。

绵延的队伍,像一条长龙,将萧都内最款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而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更挤占了原本拥挤的队伍。

大家你踩着我,我踩着你,却都个个带着笑脸。

萧子恒如一尊神,从远处带兵步入城门。

人群立刻爆炸开来,嘈杂的人声,也让萧子恒觉得异常兴奋。

他终于回来了,而且,是作为新帝回来的。

这个都城,这个国家,这些百姓,从今天起,都将是他一个人所有。

他们都必须跪拜自己,而自己,将是洛西国最高权威的存在。

他想着,唇边泛起了笑来。

那抹笑,使他俊逸的脸上增加了更加魅惑的魅力,让那些为睹他光彩的少女们矜持的双颊一红。

松风早已等待在洛西国皇宫门口,他率领着一众老臣,整齐的列队站着。

他看着萧子恒,自得的笑了起来。他的运气,总是很好。这一次,他又赌对了。

萧子恒站在马上,扫视了一圈跪在脚下的这帮老臣,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松风身上。

如今,也只有这个老臣,才能做成他想做的事情。

而且,也只有他,愿意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毕竟,从他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时候起,他就和自己拴在了一根绳子上。

“臣等恭喜摄政王凯旋归朝。”松风矜持的行了最大的跪拜礼,他身后一帮人跟着跪了下去。

“众卿平身。”萧子恒说着,跃下马来,当先扶起了松风,“诸位辛苦了。”

他的举动,让松风大为感动。

“臣等理应为摄政王分忧。”他客套的答。萧子恒极讨厌如此虚假的对话,遂只笑了笑道:“雨势渐大,诸位都散了吧。诸位的心意,我萧子恒心领了。”

众人早已经受不起,秋意渐浓,连带着空气,似乎都多了丝刺骨的寒意。

于是都就坡下驴,作鸟兽散。

萧子恒回到了皇宫,那座曾经软禁自己的殿宇之内。

萧子恒心中感慨异常,却也欣喜异常。

他凝视着一桌一椅,脸上的笑,渐渐残忍起来。

到手的东西,要再放弃是何其的难?就如同使惯了的兵器,要换一件,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很长的时间。

他原本犹豫的心,在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沐浴的地方,实际上是一处温泉,一年四季都蒸腾弥漫着雾气。

萧子恒放松了身体仰躺在硕大的浴池里,温泉的水,滚烫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如今,这奢华的萧皇宫,就是他的家了。

没有人敢再在他的面前直视他,他将成为众人仰望的所在。

他想着,不由就笑了出来。

葡萄美酒盛在琉璃的杯盏中,幻化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萧子恒拿起酒杯微微晃动了一下,一口气将酒饮尽。

松风早已在殿外侯着。萧子恒神采奕奕的走出来,冲他淡淡一笑,“怎么?有事?”

他欲擒故纵,说得风轻云淡。

这样的小动作,让松风略微不爽。

萧子恒这是在藐视他的智商吗?

他脸上却还是堆着笑:“凯旋的庆典,可是国中最大的事情。自然要和摄政王谈谈。”说毕,又问了一句:“萧子怿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萧子恒笑了起来,“你觉得,萧子怿此时会在哪里?”他的笑,带了丝邪魅。

松风的心头咯噔一声,脸色略微变了变,“你,你......不会是......”说着比了个姿势。

萧子恒见他如此严肃惊慌,不由得笑得更开心了。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每个人都要猜测他的心思,他却可以把他们统统把玩在股掌之间。

他的笑,让松风觉得很尴尬,好像自己是一个白痴。

他的脸色,渐渐不好起来,可是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

萧子恒道,“不过,你却可以准备登基仪式了,就和凯旋的庆功会一起办吧,也省去很多麻烦。”

松风更加惊讶的看着萧子恒,“摄政王的意思,老臣不明白。”

萧子恒凝视了他一会儿,伸手从旁边拿出份油纸包裹的东西丢过去。

松风接过,疑惑的看了一眼萧子恒,将东西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一角明黄,松风的心似乎就漏跳了一拍。

他加快速度,迅速把那角明黄扯出来摊开。

不过读了三四行,他的手就如秋风中的落叶般,颤抖不止。

萧子恒冷笑着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松风看完,恭敬的将诏书折好,这才跪到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萧子恒得意的笑声震彻天地。

那一夜,萧子恒所居住的殿宇一直亮到了天明,凌晨的时候,松风才表情严肃的走出来。

暗挂在檐下,安静的看着松风和萧子恒,然后一侧身,合着鸽子起飞的声音,朝松风追逐而去。

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想起昨晚听到看到的一切,他只替萧子怿觉得委屈。

他那么信任萧子恒,对他一再宽容,然而,萧子恒却是怎样对他的?

他脸上带着残酷的笑,问松风:“如今,你觉得该怎么办?”

松风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萧子怿禅让,那便不能让他再有机会回国。

既然他愿意留在夷族,那便再好不过。

就让萧子怿,永远留在夷族吧。

这么想着,他便道:“如今夷族战乱刚歇,内部也还是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留在那儿,凶多吉少啊。”

萧子恒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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