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田野的谈话内容，张美娴在来之前就想好了，主要分三步走。
张总是个注意效率的人，不喜欢浪费时间长篇大论来教育一个不相干的小孩。
第一步，她先问他：“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打算？”
这主要是为了剃掉那种没有规划的人。
很多这个年龄的男孩女孩，只是为了好玩而谈恋爱，或者觉得自己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很酷。
像这种不成熟的表现是张美娴最看不上的！
我养的女儿，凭什么要给你用来标榜和炫耀？况且你没有为她规划过未来，何必浪费女孩子宝贵的青春时间？
去采访那些在初中或者高中早恋的男孩，至少有一半的人就能被这个问题给劝退了。
幸好，田野是属于另外一半的人。
他跟张慕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也想过这个问题，虽然说想得很笼统：“阿姨，我真的喜欢她，我会对她负责的……她将来去帝都上大学，我可以跟她一起去，等她毕业！”
毕业之后，就结婚！
田野是真心想过结婚这个问题的，他不是都在存钱了吗？目前都已经有足足……两千块的存款了。
别嫌少，等他存个四年，也会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第二步，张美娴问：“你喜欢她什么？长得漂亮？性格温柔？还是多才多艺？”
田野能说他都喜欢吗？
“我喜欢她的一切！”男孩大胆告白。
闻言，张美娴并不意外地点点头：“你知道你现在所看到这个完美的她，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吗？我送她学跳舞，请专门的老师来教她礼仪，从小时候开始每年抽空两次带她去不同的国家旅行，用物质堆砌丰富她的外在和内在。普通家庭培养一个女儿到十八岁，大概需要二十万。我所花的金钱和精力大概是他们的二十倍，也就是四百万。”
“这样吧，我给你打个对折，只要你拿得出两百万，我就不反对她高考后跟你谈恋爱。”
张美娴喝了一杯咖啡，气定神闲地看着面前那个少年被自己堵得回不上话，就知道该进行最后一步了。
“我不缺两百万，也不是要卖女儿。只是慕慕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你能保证供养起她的生活费用吗？”
“小青年，听说你是因为家里太穷才没上高中？从四川千里迢迢来上海打工也不容易。我相信你是吃过苦的，可张慕没吃过！”
张美娴的三步走政策简单清晰，整个过程说完不过十分钟，她就喝了一口咖啡。
没有电视上那种经典的情节，拿钞票砸在穷小子的头上，让他离开自己的女儿。
张美娴不会把钱花在这种地方，她选择了更残忍的方式，直接将现实差距砸向田野的脑门。
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按月薪四千元计算大概一辈子累死累活能赚到手的钱也就两百来万了。
张美娴就是要让他了解到现实的残酷，张慕从一出生就已经超过了他人生的终点。
自尊，几乎是任何阶段男性的最大痛点。只要抓住猛踩，就能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
果然，田野被她说的话打击到了。
关键他去付咖啡钱的时候，得知张美娴已经结过账，并且让服务员把找零给他。一种被居高临下的看不起，让田野蹲在咖啡厅门口抽了两只烟。
后来他回到修车厂，东哥又递了一支烟给他。
“啧，我看着张慕那么听话的孩子，没想到她妈妈还有点厉害呢。”东哥替田野不平道，“不是说像他们那种有钱人都比较想得开吗？怎么还有这么古板的？说她女儿谈个恋爱男朋友必须过她那一关，也管得太宽了吧。再说，你有哪点不好了，至于让她妈这么瞧不上？”
田野把烟接过去，没抽，放在指节间把玩着。
像他们这种长时间接触汽车零件和机油的，一般手都会被磨得很粗糙，指节间的纹路和指甲盖里有常年清洗不掉的黑迹。但田野就没有，他的手很干净修长，肤色在男性当中还算健康偏白，个子高又挺拔，就算穿着工装站在一群灰头土脸的修车工当中也分外突出。
就像东哥说的，他没什么不好。这张脸要是配上一个小康家庭的背景，每天就算仍然不务正业，只需要斜背着书包随便在学校里晃两圈也能收获个校草称号，一大批迷妹赶着递情书。
那还会有人觉得他跟张慕不配吗？
“东哥，要是你有女儿……你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吗？”田野突然问。
“我要是有女儿就好了，做梦都想有一个。儿子女儿都行啊！”东哥惆怅地感叹道。
“你就假设有一个，学习好长得也好，你会愿意让她跟我这种人吗？”
田野这话，还真把东哥给问住了。
要让他说实话？那肯定不会！
东哥想他要是有那么好的女儿，那肯定得天天跟金宝贝似的看着，生怕在学校让同学给欺负了，让男生给带坏了。
那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孩子跟修车厂这群混混隔离啊！
女孩子应该要好好学习，上个重点大学，等大学毕业找个稳定的工作，合适了再找个人品靠得住的男朋友。最好男孩子家有车有房，有上海本地的户口，首先保障基本生活无忧，然后才能保证组成家庭之后幸幸福福地过下半辈子。
所以说，家里有儿子和有女儿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态。
你有个优秀的女儿，就巴不得她找帅气能干又有钱的丈夫，确保孩子嫁过去未来几十年都能过得安逸顺遂，那就是当父母最大的心愿了。
可你有个不成器地儿子吧，又希望人家温柔懂事还家境好的女孩能看上你。最好不嫌弃你没钱，甘愿陪着你吃苦，还有丈母娘的扶持，起码少奋斗二十年！
可是凭什么呢？
人家辛苦养大的孩子，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了，为什么要跟着你吃苦？
这样换位置一想，东哥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田野也没再说话，他掏出打火机把手里那根烟点了。
等抽完一支烟进去，小黑宝强他们正围着电脑讨论什么。
这台电脑是东哥用来做收银的，之前买的时候就是二手，用了这么几年更加功能退化。平常登个qq都能被消息弹窗卡半个小时，唯一能流畅点使用的功能也就网页搜索了。
小黑他们用百度查了一下张慕母亲今天开来修车厂那辆车的报价，二百多万！美元！
他们在那儿没见过世面地围观感叹，田野假装没听到。
紧接着，几个闲着没事干的家伙又好奇张总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搜到了他们公司的官网。
“野哥，你快来看这个。这里有你丈母娘跟外国人的合照呢，可以啊！生意做这么大，以后还不是便宜了你？”有人对田野打趣道。
“这个佳瑞外贸我听过，好像专门做服装出口的，就胜兰他们隔壁厂不是跟人家有合作的吗？看这里，电视台还去采访过呢，上海本地的优秀企业家张美娴女士……野哥，你丈母娘真牛X！”
似乎今天这几个人皮有点痒，看热闹不嫌事大，专门拿田野打趣。
看完官网，他们又好奇张慕家其他的人。
妈妈是女企业家，爸爸会是什么样呢？
张慕都没怎么跟田野提过自己父亲，居然还真让那几个贴吧屁民七手八脚地给扒出来了。
连东哥都忍不住好奇心，凑过去看了一眼。张慕的父亲是某重点大学的文学系院长，看照片是个挺有气质的男人。带着一副圆框眼镜，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有点像那种民国时期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最牛的是她爷爷，清华毕业，中科院院士，目前还在从事生物科学研究。
尽管人家在研究领域拿那一串奖他们都看不懂，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在场所有人油然而生那股想对着电脑下跪的冲动。
这些八卦都是从张慕父亲所在学校贴吧看来的，宋院长在学校风评很不错，学生们都很喜欢他。
还有人扒他们家祖父也是知识分子，在旧上海办过报纸，徐汇区有几栋洋房来着。可人家子女后代都是一脉相承的低调，宋院长就爱住在学校旁边的普通居民区里。
看完之后，东哥忍不住又点了一根烟：“之前还看不出来，原来慕慕这么低调呢。”
他呼出口气，对田野道：“小野，要不算了吧？”
“你嫂子说他们单位有个同事女儿也不错，高中毕业，不打算上大学了。她妈给她找好了工作，离咱们这儿不远，要不哪天带你去见见？人也长得挺漂亮的，你要是看得上可以处处，她们家倒是不挑剔外地人。”
又来了！又是嫂子单位？
听着‘说媒东’时隔半年多又上线，田野直接转身就走。
“小野，你去哪儿？”
东哥在身后叫他，他也没理。
“臭小子，又不是我看不起你！咱现实就是这么个情况啊，就算你过了她妈这关，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关在等着。还不如算了，咱吃不上天鹅肉可以吃水鸭肉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