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说完，那个男生都愣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只是因为张慕平时性格太好，大家都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一时教室里有打了上课铃的错觉，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毕竟为了配合张慕同学过于温柔的音色和音调，大家生怕错过她一丁点的发作。
可惜并没如他们的愿！
从高中往上走，随着年龄增长同学间寻衅滋事的概率就越来越小。大家都在慢慢成熟，明白闹得面红耳赤只会让对方跟自己都很难看，因此开始收敛着过活，给自己和别人都留点面子。
张慕觉得自己刚才已经表明了态度，稍有自尊和懂得尊重别人的人，都应该不会在下次乱拿她的东西了。
她转身，准备回座位上课。
谁知道那个恶作剧的男生比她想象中要幼稚！
这人本来在班上就属于很活波的类型，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常在上课跟老师抬杠制造笑料的那种。
而且这男生喜欢张慕，全班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他还是近来去天台借烟浇愁军团的主要力量，本来就没从失恋里走出来，又被女神当面给怼了……
关键她对谁都温柔友善，第一次当众发作却是对着自己的，这种待遇就难免让男生觉得脸上挂不住。
在张慕回过身的时候，他不服气地挑衅了一句：“原来你就喜欢这样的？”
“是啊！”
张慕没回头，但是这个回答笃定又快速，没有丝毫犹豫。
班上那些刚才悄悄等着发作却没等到，正有些失望的好事者都不约而同地张开嘴，发出一声起哄的‘噢！’。
这个语气词既表达了惊叹，又表示了对那个男生的嘘声。
恶作剧男生愤愤回到位置，无话可说。
他坐在最后一排，就跟孟晓月隔了一个人。
孟晓月偷偷跳过旁边的同学去看他，又看了看张慕，那一刻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也是刚刚内心带着邪恶期待的好事者之一，想看到张慕发作或是怎样，那这件事的影响就又会扩大了，起码能增加两天的谈资。
大家都在津津乐道校花的恋爱与男友，这让孟晓月觉得自己很安全。就好像战场上她伏在草地里，前面还有人帮她吸引火力那种安全。
有人挡着枪，她就暂时不用怕自己的秘密会暴露，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可张慕刚刚那句‘是啊’，让孟晓月很意外。
原来她以为堪比枪林弹雨的流言指责，对张慕来说就如轻薄的泡泡一样，落在身上不痛不痒。
张慕敢直面同学的嘲笑，也不逃避自己的内心，她根本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娇弱那么软。
反而像一面干净的镜子，让孟晓月把自己身上的懦弱与孤独看得清晰无比。
***
也不知道哪个好事者，把这场闹剧告诉了老师，下课后张慕跟那个拿她卡片的男生都被叫到了办公室里。
男生拿同学的东西是不对，不过这个情节比较轻，老师教育两句也就过去了。
张慕就比较严重，听说居然当众表白说了喜欢那个校外男生？
班主任把她单独留下来之后，先发愁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大概她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说的话张慕都没听进去了。或者说同一个思想每天用不同的话讲一遍，老师的口才也总有尽头。
头疼呐！
班主任憋了半天，破天荒地没进行长篇大论，只是语重心长地叮嘱她道：“现在距离高考连二十天都不到，收收心吧。”
“我知道了，老师。”
知是知道了，但就坚决不改是不是？
班主任算是知道了，好学生犯起错来比差生更难纠正。
正好下节课的铃声也响了，班主任放弃挣扎，对张慕摆摆手道：“行吧，你回去继续上课。”
“老师，我走了。”
自然，今天这个事老师是要告诉家长的，难得的汇报素材啊。
张慕一回家，就被她母亲翻了书包。
张美娴让她把田野送的卡片交出来，可张慕说自己扔了。
张总觉得她撒谎学坏才翻她的东西，结果把书包翻了遍，确实是没有。
“慕慕，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谎的。”
“现在不是证明我没说谎吗？”张慕反问。
“可你还在跟那个男生有来往，不然卡片是怎么送到你手里的？”张美娴觉得卡片她肯定没扔。
没什么依据，但她就是怀疑！
张慕不说话，回答不出来卡片是怎么送到她手里的，这就加深了张美娴的怀疑。
“这段时间，我跟老师每天在你耳边讲那么多道理，你一点都没听进去是吗？”
“我听了！高考之前不跟他见面，我没有违反这个承诺。至于你们要我跟他分手……等考试之后，我们再谈这个事好吗？不然就算我没被早恋影响，也会被你们影响的。”
毕竟，分手也是需要疗伤期的。
有些女孩子分手几个月都走不出来，慢的可能会被失恋影响好几年呢。
她只有不到二十天了，哪里拿得出时间来缓冲？
张美娴觉得自己简直不是在跟一个孩子斗智斗勇，张慕太稳了，比她这个当妈的稳！
并且，张慕说的也有道理。
同时给张总提供了新思路，不能一味地从自己女儿身上下手，那样的确太容易影响孩子。
所以第二天，张美娴直接去了东升修车厂。
她这段时间一直托人在调查田野的情况，差不多了解了七七八八，越了解越是不满意。
外地来的打工仔，初中毕业就辍学了。没什么文化，现在做一个修车工人，又坐过牢……
张美娴自己是开公司的，每年去高校招生都能看到社会竞争越来越残酷。
他们公司原来的招聘要求是一专优秀生也行，去年就直接提到至少要本科学历了。现在企业要求越来越高，大学生也越来越多，再过几年连本科生都失去优势了。像田野这种初中毕业的人，迟早是会被社会给淘汰的。
不管是从员工人才的角度，还是从找女婿的角度，田野都离张总的要求差了十万八千里。因此也不能怪她一到东升修车厂，就因为灌进鼻腔的汽油味皱紧了眉头。
一个穿着工服的中年男人正教小徒弟趴在地上看轮胎，一看来了客人连忙拍了拍，起身迎上来。
“修车啊？”
王东说着，粗糙的大手往张美娴刚做过保养的奔驰上一拍：“这车不错啊！”
“别碰我的车，我不是来修车的。”张美娴叫住他。
东哥被她弄得有点尴尬：“那您是来？”
“等人。”
“等谁啊？”
“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田野的？”
东哥不敢先回答是不是，因为很多来找田野的人目的是找麻烦。
面前这个女的看起来挺有钱，年龄也比较尴尬，不像跟田野打过架啊？田野一向不打女的！
该不会是打了她老公吧，来要说法吧？
但田野最近挺听话的，也没见惹过事了。
“您找田野有什么事？”东哥试探着问。
“跟他谈谈。”
张美娴不愿意透露太多，目光看向外边，想出去透口气，实在受不了这里都是汽油味。
每天在这种地方工作，得吸进去多少有害物质啊？
“哎，等等。”东哥追上前两步，叫住她，“你找田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我是他老板！那小子的事一般都是我做主。”
闻言，张美娴停住了脚步，转头打量了王东一眼。
他说他能做主，张美娴也的确倾向于跟大人谈，比那些半大的孩子强。
“好吧，你说你能做主。我希望你跟田野说清楚，让他不要再骚扰我女儿。”
“你女儿是？”
“张慕！”
“张慕啊？原来你是她妈妈！”东哥一提张慕就高兴，眉开眼笑地夸她，“哎呀，她可真是个好孩子。”
“你跟慕慕很熟？”
“是啊，她周末经常上我这儿来。”
闻言，张美娴眉头都快拧出结了。
东哥还沉迷在暴风称赞当中：“那孩子太好了，长得真好看！特别还讲礼貌，又善良，您真是会养女儿……”
东哥说这话不是恭维，他对张慕的夸奖都是真心的。
自己家有个养不熟的皮孩子，成天作死。现在来了个好孩子能管住他，可不让人喜欢吗？
跟张慕在一起之后，田野变得听话多了。说不赛车就不赛车，现在踏踏实实干活，也不去外面瞎玩，不用担心他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还知道存钱了。别说是东哥，跟他一起的工友都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起码每个星期没有不同的女孩子来哭哭啼啼瞎闹了。
一听到张美娴是张慕的妈妈，还有几个工友围过来一人一句友好地搭讪。
张美娴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情况，她直接跟东哥道：“我女儿还在上高中，并且马上就要高考，我不希望他们继续交往下去。”
闻言，东哥微微一愣。
“您这个……我们也能理解。放心，我肯定管着这孩子，高考之前不去打扰人家慕慕复习。”
“不只是高考前！实话说吧，他跟我女儿不是一类人，本就不该有交集。请你转告他，以后都不要跟我们家张慕来往，他们不合适。”
张美娴说话的时候盛气凌人，东哥看惯了脸色，自然知道人家什么意思。
“您看，现在不都倡导孩子自由恋爱了吗？等高考过后，也不怕影响学习了，是不是……”
东哥想着替田野争取一下，但张美娴打断他：“我们家不兴自由恋爱，我女儿找男朋友必须过我这一关。”
“田野现在也挺沉着了，这孩子其实很聪明的。就是家境不好，要不是没钱，他肯定也能考上大学。”
闻言，张美娴勾了勾唇。
家长总觉得自己家孩子是最好的，跟人聊天都捡着优点说。
但是人家来之前是了解过的，知道田野什么情况，不拆穿已经是张总最大的礼貌了。
这边两个‘家长’说到说不下去了，田野正好从外面回来。
男孩嘴里嚼着口香糖，跟宝强勾肩搭背的，看到张美娴在这儿不禁微微怔住。
东哥赶紧上去提醒，怕他把平常二流子的样子放在人家家长面前：“这是张慕妈妈。”
“我知道。”
田野把嚼完的口香糖吐进糖纸包好，随手准确地扔进修车厂门口的垃圾箱里，走到张美娴面前叫了声：“……阿姨好。”
他个子比张美娴高了一个头，不过气场到她面前却矮了一截，难得遇到个能让田野发怵的人。
张美娴用鼻孔看了他一眼：“你们这儿附近有咖啡厅吗？我想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