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徐曼没再坚持，也知道自己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去纯属自讨没趣，既然秦牧给了她一个台阶，她为何要不知趣的多做逗留呢？
不仅自己没丢面子，还能给穆庭深留个大方得体的好印象，实乃一箭双雕的计策。
寒暄几句后徐曼离开了病房。
等门关上了，秦牧立马露出他那厚重的狐狸尾巴，冲着男人眼睛眨啊眨，学着某人的腔调，“庭深哥哥，我要去趟医生办公室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穆庭深嫌弃的斜他一眼。
秦牧感受到自背脊往上一阵凉风，旋即缴械投降。
他嘿嘿笑了两声，似讨好一般，“那要不我给你找个看护，贼漂亮的那种……”
“不要。”
穆庭深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秦牧是深知男人脾性的，一旦他做了什么决定，任谁都改变不了。
思及此，他便不再强求。
*
这头，唐吟秋对于穆庭深的绝处逢生向院长表示感谢，在知道功劳还有一人的时候，恳求其带着自己去找这位悬壶济世的徐姓主任。
当知道徐姓主任就是徐小西时，唐吟秋难掩眼底的惊诧，眸中还掺几缕复杂的幽光。
办公室里，女人坐着，唐吟秋站着，氛围一度僵持。
似想到很多不好的回忆，徐小西在她的眼底捕捉到了若有若无的恨意。
静默了半晌，唐吟秋抬手给了女人一巴掌。
而这一幕，被刚好赶来的秦牧入了眼，他透着玻璃就这样密切关注着里头的动静。
“说，你回来是不是想害庭深的？”
女人微敛明眸，不做回答。
得不到答案的唐吟秋冷笑，“怎么？心虚了？”
徐小西嚯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她，红唇抿动，“我若是想害他，你觉得会有穆庭深醒来的机会吗？”
唐吟秋一哽，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浓重的鄙弃，“你当然不会那么傻，要是手术中庭深就出现意外的话，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到你身上，就算你把结果归咎于车祸，只要请法医鉴定证明庭深还有存活的可能性，这故意杀人的罪名你是坐定了。”
顿了顿，她瞟了眼女人的眸，又继续说，“我知道因为你父亲徐康司，你恨极了庭深……”
“唐夫人，我是医生，我有我的操守，还请你尊重我的职业。”
话还没说完，徐小西拔高声调打断了她。
“操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唐吟秋低低的笑了，“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还好意思跟我说操守二字？说之前能不能掂量掂量，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局面，秦牧屈指敲了敲门。
听见敲门声，唐吟秋白了脸色，但很快又恢复常态，整理好妆容手握上门把，笑意晏晏，“徐主任日理万机，我就不多做打扰了，改日再登门道谢。”
她开门出去看见敲门的人是秦牧时，心里咯噔一声，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步履匆忙的离去。
窗外是一片水洗的蓝，阳光倾洒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办公室里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徐小西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字不落的讲过穆庭深的检查结果，微一掀眼皮就看见某人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她握笔的动作倏然一顿，随后蜷指敲了敲桌面，“秦先生，我刚才说的内容你都听进去了吗？”
秦牧晃过神，看着女人的面庞，低不可闻的笑了一下，“徐主任，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闻言，徐小西不动声色的轻敛起眉心。
还没等她回答，秦牧便自顾自的问起来，“徐主任，你是认识庭深的，对吧？”
钢笔的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重横。
女人捏着笔头，在横线旁边轻轻点了几下，红唇扯起一抹弧度，“很抱歉秦先生，上班时间我不回答任何与工作无关的问题。”
秦牧扬眉，语气漫不经心，“我只是在排除一个可能性。”
他这话说的有些似是而非。
但是徐小西听懂了他的意思，眼底洋溢着说不出的情绪感，“难道秦先生也是在怀疑，我对穆庭深图谋不轨？”
她用了一个也字。
除了唐吟秋，还有谁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吗？
不过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真的很聪明。
他似乎能理解，为什么那个男人会那么喜欢她了。
秦牧也不含糊，单刀直入的问，“那徐主任有吗？”
徐小西静静的凝视他几秒，眸子晶亮，“穆先生有一张迷倒众生的脸，再加上他那尊贵显赫的身份，只怕B市没有一个女人敢说不对他存有非分之想这样的话吧？”
她没有提及有关于徐康司的一星半点，反而是把问题抛回给了他。
秦牧僵了嘴角的笑意，如果说用一种动物来形容眼前这个女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
猫。
而且还是野猫，不好惹的那种。
女人他见得多了，但是像徐小西这种牙尖嘴利的，只在寥寥少数。
他收敛异状，双手堆叠成塔，状似不经意的调笑，“徐主任这样可不讨喜啊。”
徐小西收回目光，用笔尖摩擦纸面，内敛且沉稳的写出四个字：
关你屁事。
“……”
*
秦牧黑着脸回到病房，把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如数告诉了穆庭深。
当然，唐吟秋的除外。
听完故事的大概，穆先生唇角携一抹浅薄的笑意。
秦牧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用手揉了一下，发现男人依旧在笑，旋即愣了几秒。
他已经不记得穆庭深上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了。
感觉过去好久好久，恍若隔世的样子。
不过想到男人并没有站在自己这一方，秦牧绷唇，“你还笑的出来？明明是我受了气好不好？”
穆庭深抿唇，不紧不慢的说，“没办法，我偏心。”
顿了顿，他又说，“你都知道她不好惹，还要作死怪的了谁？”
“14,15,16……哇庭深，我发现徐小西回来以后，你说话的字数都变多了。”
话落，他接收到某个人投来凉凉的一个斜眼。
秦牧知道男人心里是有徐小西的，无话可说只得捧着受伤的心脏默默的干了这碗狗粮。
傍晚时分，忙了那么多个工作日，总算有一天早下班了。
徐小西还在整理病患档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随后姜伊的小脑袋探进来。
“我的徐大主任，一起走？”
她眼珠朝上瞟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智障。
女人笑而不语，只浅浅的从喉咙里脱出一个单字音节。
看着徐小西收拾东西，姜伊走进来坐在椅子上兀自说道，“听说3203的病人不请看护，也不让家人守夜，这要是不小心跌倒，啧啧，想想都觉得疼……”
3203，穆庭深。
关电脑的点鼠标的手一顿，女人暗了眸色，随即平淡的回答，“那是他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小西，你真的……对他不再有任何留恋了吗？”姜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抽了才莫名其妙的蹦出这么一句话。
心脏似被人拉扯一般的疼，但徐小西面上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都过去了，不想提了。”
尾音落下，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然就在两人走出去，要锁办公室门的时候，值夜护士突然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姜伊姐，3203的病人跌倒了，伤口有裂开的迹象。”
闻言，徐小西的眉间染上一丝浅淡的慌乱感，几秒后隐去又恢复常态，而她的所有表情，都落到姜伊的眼底，分毫不差。
她低斥一句，“慌什么，人跌倒了找同事帮着扶起来就是。”
值夜护士看看姜伊，又看看徐小西，最后神色别扭的吐出几个字，“可是，那病人说，非得徐主任在，否则他不起来。”
姜伊扬眉，也不管穆庭深是不是富家子弟有多么显赫的背景，把心一横，“看不见徐主任准备下班了吗？他爱起不起，耍什么大牌，喜欢躺地上就躺着咯，正好医院床位紧张，匀出一张不知道有多少病患会感谢他呢。”
话落，徐小西抬眸直视护士，“跟我走。”
被冷落的姜伊装模作样的在身后哎了两声，随后闷笑。
真的是，明明喜欢还死不承认，她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听病房里的护士说徐小西可能下班了，穆庭深以为等不到她的时候，只得忍着伤口撕裂般的疼扶着床沿站起来。
伤口牵动幅度过大，又不能太用力的撑着自己这高大的身躯，男人几番倒抽冷气，额间溢着一层薄薄的浅密汗液。
垮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穆庭深咬牙支撑再试最后一次，手臂处蓦地多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柔荑，借着病房的灯光，那只手剔骨透亮，异常好看。
“实在不行就别死撑，”女人扫了眼门口傻站着的值夜护士，“还不过来帮忙？”
后者反应过来，噢噢了两声，小跑着到穆庭深的另侧位置，两人合力把一米八的男人扶上床。
褪去了白大褂的庄重肃穆，日常装的徐小西还真是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白色雪纺衬衫的下摆塞进浅色牛仔裤的裤腰处，更显称双腿的笔直和修长。
只是这过分平静的眉眼，却成了画里的美中不足。
护士离开，姜伊守在外侧，女人猫腰替穆庭深盖好被子，红唇微动，“为什么不请看护？”
男人默了默，缓缓吐出四个字，“还没残废。”
徐小西弧唇，简明扼要的阐述，“但是穆先生，你的伤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多跌几次，伤口永远都没有复原的机会，你是要把医院长包下去当做你的私人办公室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
女人压下心头涌动的情绪，义正言辞的同他声明，“你的伤并非小伤，要么找人守夜，要么请看护，你选一个吧。”
隔了一会儿，穆庭深那漆黑而平静的眸才又盯上她，“徐主任是对每个病患都这样关心吗？”
想了想，徐小西回答，“不，仅对你一个。”
“因为你是我在这家医院就职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遵医嘱的病患。”
不遵医嘱吗？
男人对她这蹩脚的理由有一丝轻哂，“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徐主任是怕丢了吃饭的碗，才会对我提出的所有条件都做到有求必应呢？”
女人不语，算是回答。
穆庭深紧盯她瞳眸深处，似乎是想挖掘出一丝除医患以外，她对他的别样情感。
然，徐小西没有。
紧接着她又听见他说，“如果我要求，跟徐主任你结婚呢？”
女人平静的脸掀起一丝裂痕，心头已是狂风骤雨，苦涩复杂的情绪难以抑制，“穆先生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也并没有想成家的打算，还有那件事，我想穆先生应该没有忘记吧？”
徐小西口中的那件事，穆庭深很清楚。
工作都做完了，人也扶起了，就没有再继续逗留下去的必要了，她一扫男人的眉眼，“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后者没有表态，只是在她开门出去的那一刹，他问，“真的没有感情了吗？”
徐小西脚下忽的一顿，旋即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面色如常的把门带上。
*
车子开到一处亮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
徐小西反反复复回想着走前穆庭深问的那个问题。
真的没有感情了吗？
当然有。
这三年她夜夜难寐，有时还要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每每想到她跟穆庭深之间的种种过往，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记得他说，“徐小西，等你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们去扯证，我要名正言顺的成为你的家长。”
可是半年没到，父亲徐康司便因故意杀人罪获刑，而亲手把他送进监狱的人，便是穆庭深。
想想也可笑，早知道徐穆两家有这么深的恩怨纠葛，她说什么也不会接近那个男人。
只是爱情，几时饶过谁？
“铛铛铛——”急促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思绪，她迷茫的降下车窗，视线里赫然出现一张肥头大耳，油腻兮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