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不敢。”越发黑沉的夜空之下，清言后退了一步，垂下了头，卸除了愤怒，变得颓然。
“哼。”漱焱勾了勾唇，“我知道你想见她，所以，如你所愿。”
清言看着半死不活神志不清的霰雪，颤抖的目光对上了霰雪抬起的脑袋。她睁大的布满血丝眼睛自下而上地盯着清言，眉头一蹙，黄色的眼中出现了清言从未见过的懵懂和慌张，她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
“怎么……有……”她说道，“乞丐……”
“说你乞丐呢？”漱焱哼笑，看着清言。
清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他们都知道霰雪眼中的他们已经不是他们，只是霰雪的所作所为早已经将自己拉入了十恶不赦的深渊。也怪不得漱焱会如此奚落，他不仅厌恶霰雪，还连带着嘲笑对霰雪余情未了的清言。
“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熊心豹子胆的。”漱焱轻蔑俯瞰霰雪，“不过几个月就疯了。”
“二皇子……”清言咬着牙压着声音，“她会如何？”
“她？”漱焱冷声道，“她谋杀泽瑾，畏罪潜逃，擅闯皇池。你说，她会如何？”
“……必死无疑。”清言说出这四个字，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肩膀耷拉，头垂目敛。
“没错，她必死。”漱焱逼近清言，目光凌厉气势逼人，“她有能力杀了押送的侍卫，可没能力从我们手中逃出。我娘，和我，包括漱骨也不会放过她。”
漱焱的手一甩，指向瘫在地上，神情一会儿一变的霰雪。她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清言。”漱焱缓缓地喊道，月华如洗，声音含笑带傲，他再一次说出了刚才说过的话，只不过语态不再质问，更无阴沉，一点点笑意将炼魂泉旁阴翳的氛围搅乱，清言甚至听出了一丝诡异的亲切，“你是大皇叔的儿子，也是我的表哥。纵然你心有执念心怀不舍，你也清楚你不可能再见到她。”
清言冷嘲道，“那么，清言还要在此谢二皇子开恩，允许我最后见她一面。”
漱焱却是一笑，他走到一旁看着霰雪。霰雪似乎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谈话，他们堂而皇之的谈论着她的生死，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嘴中念念有词，目光穿透眼前逆流了时光。
“最后一面？”漱焱重复了一句，笑着看向清言，“怎么？你已经不想让她活下去了吗？”
清言脸色一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漱焱，“二皇子你……什么意思？”
是他大脑不清醒还是漱焱说话不清楚，他为什么从漱焱的话中听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暗示。清言才说“最后一面”，漱焱便笑问他不想让霰雪活下去。这前后话语的承接，无处不是在透露着一个意思。
漱焱，在让他决定霰雪的生死？
尽管隐晦，但清言瞬间体会，只是这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清言明白了也不敢明说。或许，是他异想天开了呢？
“我是说……”漱焱将地上的霰雪提了起来，随意一扔扔入了清言的怀中，“今夜可以不是你们俩的最后一见。”
也就是说，以后清言还有可能见到霰雪。
清言接住了霰雪，只是没想到霰雪已经无法站立，摔在他身上就靠着他滑落。清言眼疾手快的将其捞起，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炼魂泉边。
安顿好了霰雪，清言这才抬起头来，迎上了漱焱意味深长的目光。
“二皇子。”他问道，“为什么……”
“你不是忘不了她吗？”漱焱反问，“难以忘怀到身边塞来了其他女人也无济于事。”他的唇角噙着清言看不懂的笑，“忘不了就别憋着。想见面就见面如何？”
“你想要什么？”清言沉默片刻，端详着霰雪的面容，细看她把自己当做他人的目光。
漱焱轻笑，“你说呢？”
“我……”清言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和大皇叔想要独善其身。”漱焱接上了清言说不出口的话，他看着清言，墨绿的眼中在月光之下泛着粼粼冷光，“但是，你们不是阿玙。你们以为你们想要独善其身就能独善其身了吗？”
清言沉默。
漱玙是主君的长女，是漱焱和漱骨的长姐。她无心权势，对未来的主君之位没有任何的念想。而漱焱漱骨都尊她敬她疼爱她，无论将来是谁成为了储君，都不会亏待漱玙。漱玙的地位无人可憾，她亦是唯一有资格说要中立不偏帮兄弟一人的存在。
除了她，其他人就算想要独善其身，也难免会被牵连。就比如清言，他未曾想过成为任何一方的助力，可是漱焱已经找上门来，容不得他说不。
“为什么？”清言换了一个问题。他不问漱焱为什么要让他见到霰雪，只问漱焱为什么肯让霰雪见到他。
越是明白漱玙的地位，清言也越是清楚漱焱对霰雪的恨意。霰雪对漱玙的未婚夫动手，这是任何一个漱石族人都不可忍受的。尤其是从小就在漱玙陪伴照顾之下的漱焱。漱玙为了泽瑾肝肠寸断，漱焱又怎么可能会对霰雪仁慈？
除非……
在漱焱的心中，权势之欲已经超越了姐弟之情。
可是，这可能吗？
不可能吧。
清言想不明白。
漱焱也不打算让他一清二楚，“你问太多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啊。清言，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长期以来，清言一家对漱焱漱骨势力漠然不理，为得不就是不掺和不得罪。
“你考虑好了没？”漱焱不耐烦地看来，手指一勾，透明的炼魂界如同水珠一般在他的身边飞来飞去，并且缓慢地朝霰雪靠近。
清言尚未回答，霰雪已经惊恐的尖叫，“不，不要！我不要进去，不不不！”她死命掐住了清言的手臂，恐惧害怕，憔悴不堪的模样让清言不忍直视。
“我做不了主。”清言直言说道。
啪。
漱焱打了一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