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五车，才将所有的尸身装下。妖兵分列而战，长戟收起，沾满莹蓝色粉末的双手推着推车慢慢地绕开白首村往西而去。
“卞王......”诺青堇看向卞玉，想要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卞玉说了声一起去吧。
诺青堇自然不敢阻止。
卞玉迈步，跟在推车队伍的后方。看着那些白色的布，蓝色的粉末，卞玉心中越发沉重。
沉重得仿佛脚步有声，地上纤草绿叶发出细碎声响。
卞玉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果然看见了裹着白色披风抬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夏暖。只是那双眼睛一明一暗，美却违和。
“小美人，我们可不是去看烟火。”卞玉半眯着桃花眼，红发在风中轻扬，“你别跟着。”
一旁，诺青堇对于夏暖毫无预兆的出现不动声色，此时他依然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着结果。
夏暖却不看卞玉，脚步不停将其越过，只说了一句，“我知道。”就跟着推车的队伍往前走去。
卞玉无奈的呲了呲牙，招呼着诺青堇跟上。
白首村的西方早已挖掘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用以焚尸掩埋。五辆推车停在一旁，妖兵们双手抬高举起推车尾端，其上的尸身沿着深坑内壁滑下，堆积成山。
空荡的推车后撤，妖兵站在坑外朝里撒出一把又一把莹蓝色粉末。粉末和暖黄的晨光交融，温暖又心酸。
诺青堇上前点火扔下，火焰轰然冲天一般燃烧了晓光。
“卞玉。”夏暖看着前方的目光不动，喊了一声身旁的人，“你穿白衣，是为了他们吗？”
白衣，丧事，祭奠。
若非如此，夏暖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向来喜欢张扬艳色的卞玉为何会一路白衣，直至白首村。
“小美人。”卞玉的声音拉长，眼角微勾，“少自作聪明。”
“但你穿白衣真的难得一见。”夏暖侧脸看向他。
卞玉还看着那熊熊火焰，“晋灵公主也难得一见啊。”尾音落下，他的目光也随之而来。
夏暖有些错愕，随即又觉得这本应理所当然。卞玉和亓倾通信说了自己的下落，自然也会询问原因。亓倾会将夏暖的身份告诉他也并不奇怪。
“全晋灵界的人都以为你死了。”卞玉说着，桃花眼中意味深长，满是探究，“没想到你竟然用另一个身份回来了。”
大家都以为晋灵的月几公主死了，在大战中和十王一同牺牲，平息了战争修复了结界。然而她还活着，成了九妖的命星，堂而皇之的走进了皇城踏入了皇池。
“可是......为什么大家会以为我死了？”夏暖疑惑地看着卞玉。她仅仅记起的片段之中，明明是轷珀让犹未雪带走了自己。
犹未雪尚且隐藏在亓倾的身边，她又是如何失踪如何被大家认为已经牺牲。
闻言，卞玉挑眉，桃花眼中情绪汹涌，“是你的母亲。”
母亲！
夏暖眼睛一亮，笑容扬起，她不自觉抓住了卞玉的衣袖，“她在哪里？她是谁？她......”
笑容在卞玉复杂的目光中渐渐消失，夏暖逐渐冷静，“她为什么说我死了？”
“我不知道。”卞玉手臂一晃，轻轻松松挣脱了夏暖的手。
“你不知道？”
卞玉拧着眉躲开了夏暖的目光，转身离开，“我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公主娘亲的身份，前殿下轷珀对其的保护太过严密。别说是身份姓名，就连面孔也无人得见。
而大战之后，突然就有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世人的视线之中，她说她是轷珀的妻子，是轷月几的娘亲。
她说轷珀死了轷月几死了，她再无亲人，便赴死寻亲。
她自尽了。
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本就是口说无凭。她说轷月几死了，可夏暖还活着。她说她是轷月几的娘亲，可谁又知其真伪。
卞玉才不会将这种模糊的答案交给一个满怀期望的女儿。
所以，他选择了不知道。
枯黄的草地，白袍，红发，背影渐渐远去。
夏暖呆愣片刻，直到身后的火光将温暖传递到了身上才恍然回神。她迈出一步，枯草飞溅，深坑旁诺青堇妖兵在侧，已无夏暖与卞玉的身影。
卞玉走到白首村村口不远处时就停了下来，因为本来被他甩在身后的夏暖如同星光乍现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用那一明一暗的眼睛看着他。
“你不知道我的娘亲，那可知道皇池上曾经是否还有一个……”夏暖上前一步抓住了卞玉的袖子，唯一明亮的右眼是认真和期望，“和我同岁的孩子，男孩子。”
卞玉眉头微拧，他抬起另一只手烦躁了揉了揉自己的红发，“小美人，这个玩笑一点根据也没有。若你是轷月几，你比我们还要大两百多岁，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上面有没有和你同岁的，男孩子。”
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的从卞玉的口中吐出，显然，他以为夏暖是在无理取闹。
“真的有。”夏暖情急之下，抓着卞玉衣袖的手猛然握紧了他的手臂，手掌下隔着衣衫便是他的脉搏，“我记起来了啊，就在花海月湖，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他们是母子……”
杏黄小袍，白玉冠束发的男孩哭着喊着请求着他的娘亲不要离开他。
冷风呼啸，枝桠颤栗。
白首村前妖兵垂眸静立，无一人胆敢抬头窥探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卞玉低垂着头，酒红的发在风中扬起。红褐色的桃花眼看着夏暖，欲语还休。
“一定有的。真的。”夏暖见他不回答，以为他不相信，于是再一次的强调和反复。
“那个时候九妖尚未诞生，十王尚未牺牲。”卞玉轻笑一声，桃花眼撩起，目光如同风暴卷来，“能出现在皇池上的女人，无非就是十王之中三位女性，相王目蓉，思王乐秋以及织王元月。”
他俯下身，目光压低，夏暖被迫松开了手后退躲避，而他的声音躲无可躲钻进了夏暖的耳朵，“三位妖王皆未婚配，更无子嗣。所以，你让我怎么相信这是真的？皇池不是谁想进就进，你说还有谁可能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