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没事吧？”男孩见女孩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曾，心中不禁有些紧张。这可不是正常人的反应啊，要么哭，要么闹，可是这女孩怎么理都不理自己？
“喂！你干什么！”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从夏侯府门前传来，男孩吓得转头就跑。
女孩微微抬眼，却是一愣。
破旧衣衫，手抓钱袋，身后尾巴扬起。
这是……
夏暖在化玉城看见那个小乞丐时想起的画面，当时她便觉得熟悉之极，没想到曾经的自己确实见过。
夏侯府邸门前跑出来两个男孩子，略矮的那一个骂了一句之后就蹲在了女孩的面前，问道，“你没事吧？”
此时，女孩缓缓抬头，对面便是一道抽气声。
“夏乔！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准确来说，是她的左眼，一片灰暗，毫无光泽与神彩。而她的右眼却在流泪，乍一看，真的是诡异之极。
“未羽，别这样说女孩子。”夏乔说。
“啊，对、对不起……”夏侯未羽嗫嚅着道歉。
夏乔。
夏侯未羽。
和夏暖。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一个夏侯家嫡子，两个对身世茫然无知的懵童。世事喧嚣，时间似停非停，夏暖看着他们，知道这是自己的回忆，可是现实的眼前似乎也出现了他们的幻象。
一高一矮，少年轻狂，善心恣意。
相识时只有三人，兜兜转转，竟然也只剩下他们三人。
温婉带笑的紫裙夫人蹲下身来，轻捏女孩的脸蛋。
她说。
“你叫什么啊？”
“原来你是暖儿啊……”
“暖儿，你看得见门口的金铃铛？”
“以后你以夏侯之夏为姓，叫作夏暖可好？”
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如梦呓呢喃，夏暖的脚下趔趄摔倒，手掌撑地擦破了皮肤，衣衫浸湿，她却哽咽着说了一声好，忍着的泪水就此决堤。
她从此以夏侯之夏为姓，叫作夏暖。
夏暖，夏暖，夏暖。
原来这就是这名字的由来啊。
“夏姑娘。”跟在夏暖身后的古蔓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伸手去扶。
只是古蔓的手还没有碰到夏暖，就被人挡开。
古蔓疑惑看去，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而这人是……
“殿下。”古蔓一惊，收手后退行礼。
亓倾垂眸看着跪坐在地泪流满面的夏暖，轻轻嗯了一声，挥手道，“你回去罢。”
啊？
古蔓怔愣，却看见亓倾蹲下身来，干净整洁的华袍衣摆落在地上被积水打湿。而他目光柔和，伸手拂开夏暖鬓角的发丝，唤了一声暖儿。
这……
古蔓瞪眼，却不敢再停留，慌忙行礼退去，只余这一方细雨朦胧，两人相伴。
闻言，夏暖转头看来，泪盈于睫，右眼中的哀伤痛苦刺痛人心。而她只觉得泪眼模糊，身边的人拂开了她的发丝，又轻抚她的后背。而那双看来的双眼深蓝如夜……
“亓倾？”她声音哽咽。
“是我。”亓倾微笑，柔声道，“别难过，我陪着你。”
陪着我？
谁又能一直陪着谁？总会分离，总会结束。
就像她和夏侯家一样。
“能看见了？”亓倾目不转睛的看着夏暖的眼睛，微翘的睫毛，美丽的眼形，墨色的双眸，尽管满是泪意，但也不能遮掩其光彩。
夏暖抽噎着，看着他不说话。
确实能看见了。
亓倾情不自禁的抬手抚过她的右眼，她的眼睛一闭，一滴泪又从眼角滑落，沿着脸颊而落，然后滴落无踪。
从前的她双眸皆是无神木然，常人还不易察觉，多半会猜测其眼睛生来如此，毕竟她的一举一动行动自如，没有半点瞎子的样子。可是现在，右眼有了神韵，有了光芒，黯淡无神的左眼立刻凸显而出。想要判断出她左眼失明变得轻而易举。
“起来。”亓倾揽住夏暖的肩膀，扶她起身。
夏暖被扶起，手掌一抬落入了亓倾的视线。手掌上尚有血迹，但是无伤无痕。
亓倾抿唇一笑，他知道，这治愈能力和夏侯府没有一点关系。夏暖身上的秘密，还等待着挖掘。
刚刚站立，夏暖的双腿一软，差点跌下。幸好亓倾还未松手，她没有摔下，反而被亓倾顺势抱起。
“你这样可没办法走回去。”亓倾垂眸，看着无力靠在自己胸前的夏暖，“我送你回去吧。”
夏暖闭上了眼，似乎精力耗尽，无力说话。
嗒嗒脚步声中，惊讶的呼唤穿透了雨幕。
“亓倾？”蓝田轻快的脚步停下，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垂眸轻瞥怀中人的男子。他向来干净整洁的衣袍上染上了污渍，似乎才从雨中站起。
而现在的他分明灵力避雨，雨水分毫不能近起身，那只能说明是……
蓝田沉金的眼眸一转，看向了地面。
亓倾转身看来，不远处站定的蓝田，以及在其身后慢慢走来的海月。蓝田对自己的惊愕毫不掩饰，海月抬眼往来，若有所思。
“怎么？”亓倾问道。
蓝田尚未回神。
海月在蓝田身边停下，伸手抚上他的后颈，“田儿找你有事商议。”
亓倾沉吟一声，“你们去天华殿等我。”
海月点头说好。
亓倾转身欲走，他怀中的夏暖恰好微微睁眼，涣散的目光睨来，让蓝田心中一紧。他下意识迈步上前，却被海月勾住了后领，脖子一勒，他不得不停下。
“做什么？”海月垂眸看他，蓝田的柳叶眉微拢，眼中似乎惊讶。
“她的眼睛……”蓝田喃喃道，“不一样了。”
不一样？
海月抬眸，已经看不见亓倾的身影。
尽管亓倾少对女子如此，但是他不是修云，七情六欲在所难免。仅仅如此，还不足够让海月对那个夏暖投以过多的注意力。说不定，结局也会和鸢娓的芮缘一样。
爱时费尽心思以讨欢心，胆敢背叛，夺命碎魂也毫不手软。
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是九妖啊，生来就不与众生平等的九妖，真心接近他们的人，寥寥无几。
雨停了。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乙月刚刚站出温月殿抬头四望，就看见了亓倾，以及他怀中的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