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乐？”
“小七？”
沈清影和楚子衍同时出声，两人相视一眼，一同迈着流星大步，朝楚如乐奔去。
楚如乐原本只是垂头撅着嘴，脸上有些不太高兴罢了，转而看清楚了来人后，眼眶里竟是骤然凝聚了几滴热泪，强忍着才没让它们落下。
“如乐，怎么了？皇兄来了，不哭。”楚子衍习惯性地抬手轻柔拂过如乐的脸颊，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如乐一声不吭趴在他身上，小脸埋在肩窝深处，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
“六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楚如珍的反应慢了几拍，她没有亲皇兄，眼前三皇兄的这份温柔是她在后宫中未曾见到过的，心下徒然生出一丝羡慕之情。
尽管她没有三皇兄的肩膀可以依靠，但此刻站在她面前，弯腰低头，双眸温柔望着自己的沈家姐姐不也是上天待她不薄的垂怜嘛！
圆润的小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鼻尖，面色微红，小声说道，“沈姐姐，其实我们就是走不动了……”
沈清影微怔，偏头看去，只见楚如乐的背影不禁一颤，瑟缩着把小脸埋得更深了，楚子衍脸上亦是无奈一笑。
瞧着两人身后也没有轿撵，怕是一路小跑出来的，说到底还只是两个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怕是累坏了。
“乖，如乐，休息一会儿，皇兄抱你回去。”楚子衍声音轻柔，如和煦的暖风轻轻拂过，似有魔力一般让人听了就很安心。楚如乐在他带着淡淡沉香的怀抱中，缓缓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儿，耳畔传来悠长缓慢的呼吸声。
小家伙累得睡着了。
“六公主，可要臣女抱着走？”沈清影见楚如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便也蹲下，直接打开怀抱。
楚如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连连摆手，她身子沉，可不能伤着了沈姐姐，有那么一瞬她竟是觉得每日吃的山珍海味都不香了，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再清减一些，是不是就能无所顾忌地投入沈姐姐的怀抱了呢？
彼时花含烟也已上前，伸出手来和沈清影一人牵着一边，三人相携而去。
缓步走在后面楚子禹拥着妻子的手又紧了几分，低头与之四目相对，满目似水柔情，果然是一对才成婚半载的新婚燕尔，彼此眸间的浓情蜜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楚子怀鄙夷地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的模样，快步走开。
瞧见花含烟和花含柳分开，想到方才惊艳了他一把的那抹淡蓝色倩影此刻落了单，就打算上前搭搭话。
熟料花含柳转身就和沈家护卫聊了起来，还有说有笑的。呵，肤浅又不知检点的女人。
容荆，楚子怀是见过的，但经由锦四出神入化地易容后的容荆，他自是不可能认出来的，单看他的穿衣打扮，只觉是个护卫小厮。
等众人再回未央宫的时候，原本的一行四人已经成了足足有十二人的一条长龙，也包括路上碰到的楚如瑶和楚如兰两人。
……
进殿给太后，太妃，皇后众人一一行了礼，公主们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母妃身边坐下。
紧随在后的几人纷纷献上各自准备好的贺礼祝寿。
大皇子送了一副百寿图，无功无过，心意平平。二皇子夫妇送了一株极品十八学士，红花艳艳，品相甚好，茶花清雅尊贵，皇后爱花，他便投其所好。
三皇子亲自提笔画了一幅四尺长青山绿水，钟灵毓秀图。四皇子新学了一首曲子，箫声颇为动听。五皇子不过小小稚童，便是说上几句吉利话也能讨得一片欢心。
安国公府姐妹俩送上了此前在珍宝阁里选中的一对清翠嵌珠耳珰，说起来当时还是沈清影替她们选的呢。
沈清影送了一樽玉刻观世音像，因着观音像磕不得，特意嘱咐由容荆轻手捧雕像，小心递到皇后跟前。
像是这种呈礼的事情，由着宫人做便好了，哪里需要侯府小姐的护卫费力，旁人只当镇北侯府的大小姐自视过高又难伺候，连一个摆件都那么多事儿。
倒是一旁陪着如乐的楚子衍抬眸朝着容荆看去的时候，竟是觉着眼前这人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只是这张脸，他确信是素未谋面之人。
眼见着也是到了该开宴的时辰，皇后摆了摆手，宫人纷纷上前给各桌传菜布膳。
“皇上驾到！”内侍尖细的嗓音传来，未央宫众人起身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母妃。”璟帝走进殿内先给太后和太妃请安，随后在皇后身边坐下，“既是家宴，无须多礼，都平身吧。”
“皇后今日生辰乃国之大喜，朕准备的赏赐晚些时候再派人送来。”
“臣妾谢过陛下。”帝后二人相视而笑，坐在下方的嫔妃们瞧着他们夫妻和睦的样子，恍然想起两人本就是年少夫妻，成婚也有数十载了，依旧是如今这般相濡以沫，鹣鲽情深的恩爱模样。
那些个识趣的嫔妃早已在心底暗暗掂量起了自己的分量，平日里还是不要没事惹事的好。那些个不识趣的嫔妃，心底酸涩，艳羡不已，暗自谋划着日后该如何争宠。
待璟帝小酌了两杯，兴致正好的时候，福瑞才在他耳畔小声说了句话，璟帝这才想起尚有一人还在殿外候着没进来呢。
“哦，对了，今日还有一位客人。让人进来吧。”璟帝爽朗一笑，一瞧就知他心情甚好。
语毕，殿上众人自是齐刷刷地朝门外望去，璟帝今天一身明黄龙袍，是陛下上早朝穿的那套，那他这会儿定是直接从金銮殿过来的。可要说来人是前朝臣子，也不会直接就带来后宫呀，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客人，还需由陛下亲自带来。
随着一双绣花鞋迈过门槛，脚踝处的铃铛发出几道清脆的响声，落入众人眼里的是一个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玲珑曼妙的身姿，恍若出尘仙子一般。那顶帷帽是轻纱所制，清风佛面，白纱飘动，女子姣好的面容朦胧中若隐若现。
嫔妃面色不一，震惊之余有的暗自冷笑，有的黯然失色，有的心生妒意。在座唯一一个眼中满是倾慕之色的，就属大皇子了，已经刻意收敛的眼神，瞧着依旧是满脸觊觎之色。
“这位是？”皇后似是有些不解，回眸看璟帝的侧颜，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异样，不禁挑眉，她虽不介意皇上选妃，但她也有信璟帝不会在她的生辰宴上待她如此，堂而皇之地给她带来一个新姐妹。
“自己介绍吧。”璟帝大手一挥，执起酒杯，不再多说。
女子朝皇后侧身行礼，瞧着像是他们北辰的规矩。
“在下北辰孟将军之女，孟傲霜，我国皇后听闻您素来爱花，将宫殿的花圃打理得极好，便特地着人备了这份薄礼。”孟傲霜取出一袋花种子，手掌摊平，“此乃北辰国花长春的花种子，望皇后笑纳，遥祝您能早日开花结果。再次恭祝皇后红颜永驻，万福长安。”
如今这样的年岁，竟是祝她开花结果？呵，皇后听了柳眉微挑，她此生心愿不过膝下孩儿好生长大，她更是完全没有过要替皇上再度诞下龙子的打算。
皇后心里怎么想，孟傲霜并不知道也无需知晓。
礼物交给宫人后，她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殿上众妃，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端坐在距离皇后最近的一个座次上，只不过，还未曾看她一眼的沈云裳。
孟傲霜眼角一跳，这人还真耐得住气。遂，身子微转，就这样死死盯着对方。
“傲霜见过贵妃娘娘，家母常说与贵妃经年不见，心中挂念得很，也不知贵妃可还记得她这位故人。”孟傲霜随意的一句问候，似是勾起了大家早已模糊的回忆。
眼前这位在后宫得宠数十年，膝下有着一儿一女，在后宫之中，几乎称得上是坐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沈贵妃，其实还是当年那个有勇有谋，敢一人独闯北辰军营，拿下将军首级的贞阳女将军。
大梁沈家，北辰孟家，孟氏一族便是继北辰日渐没落的司空一族之后的另一个将门世家。孟傲霜口中那位母亲便是指的孟家这代继承人孟昕。
孟昕当年曾在沈云裳身上吃过不少败仗，她们二人之间只有仇与恨，没有丝毫情谊可言，哪里能算得上是故人，又哪里谈得上怀念一说。
“本宫不记得，毕竟本宫也已经多年不曾回过北疆了，本宫与北辰既未曾结交，又何谈故人。”沈云裳正手执绣帕，细细擦拭着如乐嘴角沾着的吃食碎屑，背对着孟傲霜，语气平静无波，语速不紧不慢，态度更是干脆利落。
许是孟傲霜倾注在沈云裳背后的视线太过灼热，使得她不得不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孟府好歹也是北辰的大将军府，怎么贵府这见人的规矩，倒是让人有些不敢恭维了。”瞥见那顶有些碍眼的轻纱帷幔，也不知为何，直觉这人是在欲盖弥彰，心底徒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贵妃娘娘说的是，是傲霜疏忽了。”在大梁，室内带帽有不尊之意，不过因着她是北辰人，帝后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罢算数。
不得不说，在座其实有不少人对孟傲霜的真容充满了好奇，只是不得机会说破此事。万没想到，竟会是贵妃娘娘先开口提了此事。
白衣女子，抬起纤纤玉手，由内而外，一把掀开挡在面前的两层轻纱，遂又伸出手臂，捏起帷帽边缘，手腕轻轻一挑，帷帽顺势垂落。
待看清了眼前人的倾城姿容后，在座众人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只为她那双宛若星河，灿若流萤的蓝色幽瞳。
孟傲霜这股子绝尘的气质，在摘下帷帽后，除却羽化而登仙的气度外，还增添了几分勾人心魄的妩媚。
一双魅人的蓝眸自殿上众人脸上一一飘过，最后依旧定格在沈云裳的身上。
沈云裳收起一闪而过的震惊，黛眉微弯，浅笑盈盈，似是带着欣赏的意味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北辰少女。
唯有坐在她身旁的楚子衍看得真切，母妃拽着绣帕的手在桌下不住地颤抖，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她甚至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它才行。
母妃这是激动，还是害怕，亦或是愤懑？楚子衍自问这十七年来，还从未见过母妃如此情绪失控，带着心底的困惑和忧虑，他也抬眸仔细地盯着孟傲霜，似是想要就这样一探究竟，将对方是人是鬼，是魔是妖给看个清楚。
大皇子楚子怀瞧见对面的楚子衍似是一副看痴了的模样，心底不禁冷笑，原来他这位三弟也并非传闻那般，是个高风亮节，不理世俗，清心寡欲之人啊。
可惜了，眼前这个姑娘，他楚子怀是要定了，盯着那双蓝眸，他捏着酒杯的手一紧，指节因为用力有些泛白，青筋尽显。
蓝色幽瞳，是北辰开国皇后司空血脉的传说的象征，若传说是真，那孟傲霜便是掌握了司空一族命脉的女子。不仅如此，她还是孟将军之女，细数下来，几乎是拿捏了北辰半数以上的兵力，有她在前，镇北侯府于他而言，颇为诱人的兵权也完全入不了眼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会被北辰继后派来大梁商榷两国结交之事，呵，所谓的两国建交，还能有什么手段，自古以来，不过就是依靠共通商道，签署和平条约，结亲联姻，来巩固两国之好。倘若她就是北辰派来与大梁和亲的人选，那他势必要将人拿下。
再看楚子衍依旧深情凝望的样子，楚子怀眉头微皱，眸光暗沉，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阴骛。
沈清影不知道楚子怀此刻在做着什么样的，犹如天方夜谭一般的美梦，也不知道她在楚子怀的心中，从代替曲氏的继妃人选，堪堪沦落到了王府的侧妃。
她此刻也根本无暇顾及未央宫众人的心思，对于孟傲霜这个人，她先前全然不知，就连孟氏有女一事，他们侯府在北辰的探子亦是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