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公主年岁尚幼，很快就又沉浸在大殿中央新一轮的歌舞表演中了。
宁王妃面上笑容不减，目光依旧慈爱，轻声呢喃了一句，“淑妃倒是忠心，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听德妃的话，与她一个鼻孔里出气，不过也就惯常做些小家子气的事儿。”
“宫里的事情，反正我们也管不着，就不想了。侯夫人，来，咱们也喝一杯。”宁王妃转而举起酒杯，向侯夫人敬酒，仿若方才她什么也没说过似的，两人相视一笑，碰杯饮酒。
不远处公主那桌，围坐着如花似玉的皇室公主。一位身着桃粉色云锦百褶石榴裙，打扮精致大方的公主，冷眼瞧着台下喜笑颜开的两姐妹，倏地邪魅一笑。
“装什么姐妹情深，真是可笑。”
“公主说的是。”宋娉婷手里轻晃酒杯，端起抵着唇边，冷冷一笑，如出一辙。
因着宋槐安的事，宋启仁担心贤太妃暗地里会对她动手，让她也跟着在家做了几天的鹌鹑。今日也是因为得了二公主楚如雅的盛情邀请，才进的宫。当然便是楚如雅不请她来，她也有办法让楚子怀带她进宫。
二公主楚如雅，和大皇子楚子怀乃一母同胞的兄妹，皆是宋德妃所出，与宋娉婷也算得上是表姐妹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两人自**好，楚如雅更是直接领着宋娉婷坐在了公主席面上。
楚如雅还给宋娉婷安排了一个贴心的座位，只要一抬头就能瞧见正对面的荣王，只是这份自以为是的贴心好意，在一个毫不在意你的人面前，更像是无情的奚落和嘲讽。
她眼里的那人自打入殿后，就只盯着沈清影那边，连一丝一毫的分神都不曾施舍给她。
“表姐，表哥他还好吗？虽说没考上榜眼，但凭着表哥的本事，三年后定能再次高中的。表哥还年轻，可莫要灰心丧志了。”楚如雅依旧是一副标志性的公主笑容，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兄长无碍，我替他谢过公主的关心。”
“表姐，怎么今天你总称我公主呢？你该向往常那样唤我如雅或者表妹才是。”楚如雅偏过头，做出一副有些受伤的表情问道。
“公主，今日是国宴，不同平常，臣女还是要多注意些礼节。”
“唉，好吧。”楚如雅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柳眉轻挑，眨巴着眼睛，“表姐，这么多年了，荣王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娶你呀？”
呵……几乎全盛京的人都知道慕容殊如今属意的人早就不是她宋娉婷，而是沈家大小姐沈清影。慕容殊早就和沈清影的名字排在了一起，从坊间传闻，到民间话本子，连着戏台子都连番上演了好几场。
眼下无人不知，她就是一个被荣王轻易抛弃了的“旧爱”，坐在下面那个才是真正入他眼的“新欢”。
连着盛京百姓都知道的事，她楚如雅难道会不知情？当真是一个可笑低级的问题。
“公主说笑了，我与荣王并未有过婚约，也没有走过相看定亲，三书六礼的流程，您这样说有损荣王清誉。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荣王的婚事当是由陛下做主才是。”
“嗯，表姐说的对，是如雅嘴笨，说错话了。表姐莫气，如雅自罚一杯。”
楚如雅执起酒杯，爽气地一饮而尽，余光瞥了眼宋娉婷那张依旧风平浪静的脸，和紧握瓷器酒杯，指节泛着比瓷杯还要白上几度的惨白，心底没来由地高兴了几分。
宋娉婷是盛京城的第一才女，自打坐拥了这样的名声，原本只是她小跟班的角色，竟是一跃成了百姓口中的“民间公主”，便是再进宫时，瞧着她摆出来那副伪公主的仪态，委实有些扎眼。
以前自己年少无知的时候，没少被这个表姐利用，若是没有堂堂二公主替她铺路，带着她参加各种宴席，结交名流，她能有机会一下就成为盛京这么多才俊眼中高不可攀的存在吗？哼！
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的第一才女终于栽了个大跟头，还是栽在一个在北疆那种野地方长大的野蛮小姐身上。这些时日，在宫里她每每听到荣王与沈大小姐的暧昧情事，瞧着那些坊间佳作，就觉得解气得很。
所以说哪有什么姐妹情深，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沈清影对于公主席上楚如雅和宋娉婷的一番明争暗斗一概不知，她只管坐在那里吃好喝好，席间托腮认真欣赏舞姬妖娆的舞姿，觉得还是她们春满楼的更加风情万种些，不过有些不错的动作倒是可以回去告诉春抚，让小姐妹们学习学习。
“清影这是也想跳舞了吗？”宁王妃瞧见沈清影手腕轻转，脚腕轻踩，不住地打着拍子，不禁笑问。
“啊，没有啦，我不擅长跳舞。”沈清影歪着头，笑容有些腼腆，认真说来，她不会跳舞只会剑舞，不过春抚擅长，她只需描述一下基础动作，春抚就能做出比她教的还要好上几倍的舞姿。
“哎呀，若溪啊，清影这孩子真是越看越讨人欢喜，也不知以后谁能有这样的好运娶她回家呢！”就这么一晚上的光景，宁王妃和镇北侯夫人相谈甚欢，已经到了直呼其名的地步。
“千妤又在打趣了。”侯夫人将沈清影垂下的乱发绕于耳后，温柔浅笑。
……
琼林宴的热闹一直延续到了亥时。
璟帝携两位娘娘先行离场，一众皇子公主紧随其后，最后才是朝臣及其家眷。
沈清影挽着娘亲走到宣武殿门外时，爹爹和二哥早就已经等在那儿了，一家四口径直朝着宫门外走去。
夜色已深，一不起眼的小太监一路行色匆匆，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冷不防地突然出现在镇北侯跟前。
“侯……侯爷，侯夫人，杂家是静嫔娘娘宫里当值的，娘娘说她先前给侯夫人下了几封帖子，侯夫人都未曾回过一封。娘娘近来很想念侯夫人，不知侯夫人可愿择日宫内一叙。”
小太监支支吾吾总算说完了一席话，低头高举一张宫帖，这可不是一般的宫帖，烫金宫帖上面还印了璟帝的玉玺。
拿着这张宫帖，便是没有后宫娘娘的通传，也能自由出入皇宫。沈清影不禁挑眉，这样的宫帖必然是璟帝亲自许下的，凭静嫔在宫里的地位，璟帝是不可能单独赠予她这种厚礼的。
还真有意思了，既不知是谁赠予她的，也不知她想要赠予娘亲的目的，沈清影默默将娘亲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哟，你是哪里的小太监啊？竟敢半路拦人，这宫里的规矩什么时候这样松散了？”
顾南叙晚上喝了不少酒，出宫路上吹了会儿风，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待看清了眼前那个晚风拂面，浅笑盈盈的女子，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楚子衍，迈着大步上前，堪堪挡在沈清影身前。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正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夜色已深，她并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是听他的话，并没有什么恶意。
“杂家是静嫔娘娘的人，杂家是奉娘娘的命前来……前来。”小太监甫一抬头，就见镇北侯冷冽如刀的眼神向他袭来，不愧是统率镇北大军的大将军，这周身的气度实在是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再看旁边那个问他话的，可不就是靖卫军统领顾小将军嘛，这下他是更加说不清话了。
“连句话都说不像样，子衍，去将他拿下，说不定是哪里来的细作！”
“顾小将军恕罪，镇北侯救命，三……三皇子饶命啊……”小太监一听，三皇子也在，瞬间吓得魂都没了，猛地扑倒在地，拼命磕头求饶。
打扇望月，打算继续装聋作哑的楚子衍认命似的轻叹一声，抬手让人把那个小太监带走了。
“表哥，你快来扶他一把吧，他都要站不稳了。”楚子衍今夜依旧是穿了一袭月白色，月光下一眼就能认出来，沈清影向侧面探出脑袋，捏着鼻子。
表哥？楚子衍轻挑眉梢，他们表兄妹在盛京见面不过两回，话都没说上一句，沈清影还真是个自来熟的脾性。
“好。”楚子衍应声上前，同镇北侯夫妇致歉道别后，扶着顾南叙先一步出了宫。
“娘，我们快点回去吧，晚晚好困。”待楚子衍走远，沈清影靠在侯夫人肩上，打了个哈欠，语气娇软，方才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
侯夫人温声应下，他们并没有看见在楚子衍带走顾南叙的时候，沈清影故意蹲下身子，捡走了小太监落在地上的那张宫帖。
“找人看好静嫔。”月色下，躲在树后的荣王殿下，眸色逐渐暗沉。
“是。”主子自宴席结束后就一路不近不远地跟着沈小姐，方才发生的事情他们也都看了个真切。
“对了，我身上有没有酒气？”慕容殊刚走了没两步，突然顿足。
“主子？”锦七没想到主子会这么问，只觉有些猝不及防，他家主子不能喝酒啊，何谈酒味？
怔愣过后，作为最贴心的锦卫，他还是认真作答道，“主子，没有酒气。”
“嗯，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