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进来吧。”经福瑞提醒，璟帝这才了然微微叹了口气，抚额沉声道。这无端替人背了锅，该罚的不该罚的也都罚了，总得给点“甜头”补偿补偿。
“是，陛下。”福公公会意，让小太监去把良妃请了进来。
“陛下……臣妾冤枉呐……”一道婉转反侧的声音传来，璟帝不禁头发发麻。
董良妃入宫前也曾是个会提剑跳舞，能拉弓打猎的女子，如今再看，二十多年的后宫生活，早已将她同化成了后宫嫔妃一贯的小女子作态。走起路来弱不禁风，一丁点风吹草动就哭哭啼啼，整日里摆出个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璟帝看了就心烦。看着迎面跑来的浅衣女子，青丝披散，眼眶含泪的模样，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剑眉微蹙，硬着头皮站起身，走到桌案前，环抱住了那直直扑进他怀里的妃子。
……
次日清晨，慈安宫里，几位宫女正在给贤太妃熏香沐浴，更衣梳发，十指复又重新染上鲜艳如血的朱红色。贤太妃自年轻时就喜打扮，是以到了如今，她每日都得在妆发上忙活好一阵子，彼时刘嬷嬷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神情凝重地站在她身后。
贤太妃透过面前的铜镜，见刘嬷嬷一副心神不宁，欲言又止的模样，遂摆了摆手，挥退了身边几个小宫女，指尖挑起一点香膏，轻柔摩挲着双手，“说吧，何事？”
刘嬷嬷抬步上前，伏在贤太妃耳边轻声说道，“昨晚良妃跑去乾清殿了，皇上将人给留下了，上朝前还命人去乾清殿送份早膳。”
乾清殿是皇上自己的寝殿，依着祖制，殿里除了皇上的正妻，也就是皇后娘娘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宿外，其他后宫女子皆是不得留宫侍寝的。而璟帝原就不是一个贪图女色之人，平日里便是留连后宫的次数也不算多，眼下竟是会留了这么个半老徐娘侍寝，再者董良妃又非什么绝色女子，这其中自然还有其他缘由。
“良妃？董氏？她怎么了？”贤太妃闻言柳眉轻挑，面上拂过一丝轻蔑的笑，不过一个靖安侯府，能翻出什么风浪来，管他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罢，虽然是她的亲孙，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些无名小卒，跳梁小丑罢了。
“是前朝，靖安侯被罚俸罢职的事，还有二皇子被关禁闭了。”贤太妃显然是还不知此事，刘嬷嬷便仔仔细细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
少顷，贤太妃面上的笑意转淡，脸色越发清冷，“你是说冷泽拿着靖安侯的令牌，指证刺客是楚子禹和靖安侯安排的，怀疑楚子禹是冲着楚子怀去的，但没想到楚逸、慕容殊他们也在那里，所以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对他们也下了手。皇上不仅没有质疑冷泽的猜测，反倒还当即重罚了靖安侯？”
“是。”
“呵……刚罚了靖安侯，夜里就承宠了良妃？”贤太妃虽是在发问，语调却异常平静，毫无波澜，仿若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但她那紧握的双手，丹蔻色的指甲死死掐着掌心，渐有血丝渗出也浑然不知。
“娘娘！”刘嬷嬷掏出上好的蚕丝帕子，打湿后轻揉地擦拭着贤太妃手心的几处血痕，再抹上上好的膏药，以免留下伤疤。
“本宫到底是老了，皇儿也是该长大了……”贤太妃看也不看刘嬷嬷，就静静地凝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隐隐又多出了几条皱纹，皮肤也略有些松垮，可不就是老了吗？尽管事实如此，可这般说出口时，皇甫娴心底任有一丝不甘心和不服气。
贤太妃本就没想过自己的安排能万无一失，在得知刺杀楚如乐失败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被责问的准备，是以她这几日都悠哉闲适地等着璟帝来慈安宫找她。毕竟窗户纸总有一天会被捅破的，她也从没想过要瞒着楚璟。
只是不知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他们亲生母子间的情分渐渐转淡，是楚璟把沈云裳从北疆接回盛京的时候？还是他盛宠了一段时日的美人怀上身孕的时候？亦或是楚如乐那小狐媚子出生的时候？兴许是在更早的时候……皇甫娴早已记不清了。
但她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楚璟都不会也不敢动她这个生母，毕竟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帝王会冒着被史官的笔抨击，被千万人唾弃的风险，留下不孝不仁的千古骂名。可贤太妃终究是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她十月怀胎诞下的长子，楚璟的帝王之心，若是有朝一日冷硬起来到底能有多狠。
璟帝既然当众罚没了靖远侯，又严令楚子禹不得出府，那便是认下了他们的罪名，良妃一事不过是在告诫她这个皇太妃，莫要以为他不知道真相，只是还不想撕破脸罢了。既然皇儿退了一步，那她这个做母亲的便也承了这份情，此事就此揭过，犹如长青河上随风泛起的一圈涟漪，渐行渐远。殊不知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她对楚如乐和沈云裳的恨意，竟会因着这不断荡漾的涟漪终成了那如哽在喉的一根毒刺，拔不掉更咽不下，只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们。
贤太妃不再追问良妃的事，仔细一想，只觉冷泽的事有些古怪，又问道，“你说冷泽递的令牌，他能有那个本事偷到董府的牌子？”她才是主使者，既如此，这人能拿出董府的牌子，非奸即盗，可冷泽不过一个文官，难道还能偷偷摸进靖远侯府或是靖卫军营，偷了令牌不成？
“听说那日妙仪郡主也在画舫上，冷大人曾单独去过淮阳伯府。”刘嬷嬷不愧是护国公府培养出来的高手，便是跟着皇甫娴进了皇宫，该有的本事也没有丝毫的生疏，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
“妙仪吗？她倒是有闲情。”护国公府世子皇甫鸿，也就是贤太妃的侄子，不日就要迎娶楚妙盈了，秦王府于她，于护国公府而言，那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过去是，如今是，将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