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府里,颜如琚捏着一块蝴蝶酥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边站着的常平瞪大眼睛看着两只素雅简单的白瓷盘,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以为这边的人不会做这么精致的点心,没想到竟然也有高手啊。”

他家公子一向嘴刁,而且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嗜好,就是喜欢吃甜点,越漂亮越香甜的他越喜欢。

这喜好在上京那边的颜府里不算个啥,府里厨子厨娘那么多,他想吃个啥,还不得排开了一桌让他选。通常做好十几样的点心,他能吃个三四块都算给脸了。

颜府的点心娘子出去那就是被哄抢的对象。

到了西关这边,他家公子病发,不能吃那些干硬的东西,也幸好有个林挽岫,做得一手好药膳,不光有疗效,色香味也是一绝,他家公子那张挑剔的嘴才能被安抚住。

蝴蝶酥这东西最初是从王爷府上传出来的,后来被各家的厨娘玩出了花样。由此而发展出的什么菊花酥,玫瑰酥,什锦酥,能几十样不带重复。

倒是这个什么糯米糍,他还从未见过。但是听送来的厨娘说,林姑娘说了这个就是干吃的汤圆,让他家公子不要贪嘴,这玩意儿不容易克化。

难得见到他家公子主动要求吃东西,常平又起了想要请林挽岫来当厨娘的念头。这次他没跟自家公子说,他就不信他开出的月银打不动独自呆着弟妹的林挽岫。

进了十月之后,天气已经渐渐转冷,白天和夜晚的温度差异变大,至少单衣是穿不住了,早晚还得在单衣外加个褂子或是薄一点的外衣。

小丫被林挽岫带着养成了好规矩,每天早上起床吃完早饭,就开始在院子里喂鸡种菜,收拾完之后,便拿着姐姐给的书本,朗声念书。

大郎每日的重点还是在学习上,但也不是一点家务事儿都不做。帮着姐姐把家里需要出力的事情做完之后,会烧水擦干净身体手足,然后开始一天的学习。

最初的时候王婶有点担心这样会耽搁大郎学习。林挽岫笑着说他做点子事情也权当锻炼身体了,不然身体太弱的话,倒是下场考试怕是撑不住。

对这点王烈文很是赞同。他跟其他死读书的学子不同,早前没有秀才功名的时候,他家里进项少,母亲没日没夜的帮人做活,才堪堪能养活娘儿俩并攒下供他读书的钱。

那个时候家里没有男人,很多需要出力气的活计都是王烈文自己干的,跟大郎差不多,他起得早,把家里担水劈柴的事情做完之后才去上学。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他考了县试的案首,成为禀生之后,才没怎么继续做下去的。这个时候,他家已经有钱买柴甚至雇人打理了。

前些天王烈文又提出要不要给他娘买个小丫头使唤,王婶没同意,说除非王烈文成家了再说这事儿,否则她怕出什么幺蛾子。

没看到连林挽岫都主动避开了么,就是担心她借住王家会被人牵扯上王烈文,说些影响两人名声的事儿。

纵然小丫头是个奴籍,可世人一向喜欢把工资丫头扯到一块儿,还非说这是红袖添香的雅事。王婶想要的儿媳妇可不是这样出身的女孩子。

看着难得独自登门的常平,林挽岫很诧异的挑眉。

“是公子有什么事儿么?”

“不是,那个,林姑娘,是我有事儿想跟你商量。”

林挽岫倒了茶递给他,招呼他坐下说话。

“那个我知道林姑娘膳食的手艺很好,所以想请姑娘去我们府上做厨娘……”

常平抬头看林挽岫,他觉得对方肯定不会拒绝,说不定还会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来。要知道他家公子才弱冠之年已是县丞,说不定等过完年就是妥妥的知县了。这等年少有为的主家,说出去脸上都有面子。

但是让常平失望的是,林挽岫不但没有露出兴奋或是高兴的表情,她的目光变得有点难以言喻,连嘴角边的笑容都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

“若是我不愿呢?”

“你要多少钱才愿意?”常平心里明明有点犹豫,可嘴.巴却先一步的张开,并且那话语中的味道让人听了就有点不愉快。

“我林挽岫虽然没钱,但还没穷到卖身的地步。”林挽岫站起身,“家中还有事,恕不招待了。”

看着林挽岫沉下来的眉眼,常平心里却升起一股怒气。

“你不过是仗着几分手艺,拿什么乔啊?要不是公子喜欢你做的吃食,就你这样身家不明的人,想要伺候公子还不成呢。”

“出去!”林挽岫的声音也没怎么提高,只是脸沉着,眼里闪着一种让人看了略心悸的光。

常平觉得自己脸被人给踩了,但是又不太敢彻底得罪林挽岫,当然,在他自己想来,这是因为他得看在王秀才的面子上,不能跟个女人计较。

常平刚一出门,门板就在他身后合上。

“对了,你家公子的药膳你另外找人做吧,本姑娘做的吃食,怕脏了你家公子的嘴。”

林挽岫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可不算小,至少门外的常平听得心头一震,浑噩的脑袋瓜子突然就清明了几分。

他知道坏菜了,自己不但没能请到林挽岫当厨娘,反而把公子的药膳给搞砸了!

回到府里,常平突然就有些腿软,不敢去见他家公子。

“常平,你给我滚进来!”

他家公子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可里面含着的暴风雨只怕能让他粉身碎骨。

“你胆子不小啊!”颜如琚看了眼跪在他跟前的常平,一张玉白色的脸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本就没啥血色,这会儿更加苍白了几分,连唇都显得微白无光泽。

“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喂狗了是不?”

常平瑟缩了一下,想要抬头辩解,可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公子那张病容,顿时心里一惊,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公子,我只是想若是让林姑娘来做吃食,您也能多吃两口……”

颜如琚如何不知这是因为常平心疼他,但是这样做的后果他都已经跟常平说过了,对方却压根不放在心上,为什么?不过是因为颜府这两字让他的心大了。

换做其他人,常平就算说了这事儿,最多别人婉拒了也就罢了。可他跟林挽岫打过交道,对方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就凭她一个人能毅然的收养两个跟她毫无关系的孤儿,还生活得有模有样的,这样的能力,便是一个大男人都不一定拥有。

对方无论谈吐还是为人处世,带着一股子融入了骨子里的气度规矩,哪怕她已经尽力遮掩了,可很多小细节上还是曝露出真实的情况。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也是自小这么长大的,换做其他人,恐怕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越是这样,他就越尊重林挽岫,在他心里,只怕林挽岫的分量比王烈文还重些许。

“明日我亲自去给林姑娘赔罪,你过些天去西关找白副将,就在他那里呆一年再回来吧。”

“公子,公子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我要是走了,你身体谁来照顾?”

常平这会儿才真的害怕起来,只觉得自家公子是厌弃自己了,嫌自己做事莽撞。后悔和害怕交替而上,让常平哭得鼻涕眼泪满面。

“常平,你跟了我十五年,对我的忠心自然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但同时,你也学会了骄横自大。颜家这两字成了你的靠山,你觉得你走出去,只要说你是颜家的下人,哪怕一般的小官都得恭维你是不是?”

颜如琚明明没有大声呵斥,可就这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就让常平俯首叩地,颤栗不已。

“我让你去白副将那里,也是为了你好。在我跟前继续下去,你以后永远都只是个下人奴婢,眼界不行,心胸更不行。你我幼年便在一起,虽是主仆,实则情同手足,我知道你可以为了我豁出性命,我自然也得为你多加考虑。”

颜如琚终究心底柔.软,唤了常平起身,让他坐下说话。

“你很直,不懂得斟酌计较,让你去读书你也不成,这样一来,想要换个出身,那就只能从军一途。若是没有人脉我自然也不会放心让你去送死,但如今白木是西关副将,他镇守一方威名赫赫,你到他麾下去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有出头之日。再退一万步来说,有他在,你总能提拔成低品武官,到时候再运作一下,放到地方上,也是一种出路。我也能不愧对奶娘的疼爱了。”

没错,常平正是颜如琚奶娘的大儿子,比他大三岁不到。在颜如琚四岁开始启蒙的时候,便跟在了他身边,一直到现在。

常平啜泣着没吭声,最后还是颜如琚让他下去洗漱一下,好好想一想再来回复他。

等到常平回到自己屋的时候,整个人还沉浸在公子不要他的悲伤中。

书房里,颜如琚头痛的看着桌上的白纸,想了好一会儿,才提笔写下两封长信。

唤来管家,让他找人将信妥当的送去中都和西关。

“大人,药膳的事儿……”管家拿着两封信,在离开之前复又转身,很是为难的看着自家大人,“刚才厨娘去了林姑娘那里,林姑娘说日后公子的药膳不由她做了。”

颜如琚撑着头闭目叹息,这里还有个比常平更麻烦的亟待解决!颜如琚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快要被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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