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在教本宫如何做，是吗？”
扶摇噙着笑看着地上之人，看得他瑟瑟发抖，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双明明看着他却仿若无物的双眼，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开始发寒了。
“嗯？”，只一声那县官就差点脸就趴到了地上，不知道如何作答，流动的空气仿若冻结，让他喘不过气来，连同声线都是断断续续的，“卑……卑职……不……敢”
“不敢？”，扶摇冷冷的反问了一句，“本宫不知县官大人有什么不敢的？十一年前，花了十万两买了这个官位，只三年便有了几座宅邸，每年假判误判的案子有多少本宫就不踢你一一细数了，但是就算如此你的官位依旧稳如泰山，这其中的猫腻本宫想……”
提到十一年前，县官便吓得不轻，心里只道不好，后面越听越心惊，心如死灰却又心存侥幸颤抖着道，“殿下，卑职不敢，定然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卑职，这官位是卑职通过试考的，这冤假错案更是无稽之谈，卑职身为这城里的父母官，定以百姓之事为大，请殿下明察，莫要被小人哄骗了。”
“是真是假？本宫自有计较。”扶摇越过县官，站在他身后，“你知道以前教本宫怎么做事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吗？”
听着扶摇玩味的语气，背对背他都能看到那噙着的冷笑，心里咯噔一声，如果没有证据的话怎么会如此清楚时间还有具体贿赂的银两呢？县官咽下口水，“请殿下告知？”
“如何了？当然是……”，扶摇故意停顿了一下，才道，“安享晚年了，不然大人以为如何？”
看那县官被吓的不行，扶摇紧接着道，“起来吧，带本宫去看看被关起来的百姓。”
就这点本事还敢不老老实实吃皇粮，估计和他接头的上司也是个草包，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扶摇觉得没有多大意思，兴致缺缺停止了话题，要弄死这些人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要浪费自己的唇舌呢？
县官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汗，算是暂时包住了一条命，哆嗦着跟上了扶摇的脚步，再也不敢说话了，心里不断的猜测着公主是什么意思。
金銮殿上。
“传五王爷明泳沐上殿”，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殿内，便听得稳健的脚步从远远的殿外传来越来越大声，几乎吸引了所有大臣的目光。
明泳沐撩起下摆单膝跪在大殿中央，面无表情，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浑厚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内久久不去，沧桑的皇帝那浑浊的双眼盯着那跪的笔直的皇儿，许久未出声，也无人去提醒皇帝要让明泳沐起身。
知道那个坐在金銮宝座上的男人正在打量他，但是他毫无惧意，仍旧抱拳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等着他的“平身”。
这个儿子的外家是元家，不似他，像极了他的皇弟明正宥。
“起吧。”
多年未见到他的皇弟了，甚是想念，但是每每想起都会让他非常烦躁，连带着这个儿子他看着都嫌烦了。模子像她母妃，性格像他皇弟，在这个儿子身上找不到半点自己的影子，思及此，语气更是不耐。
大殿之上的人都是些老油条，又怎么不查皇帝语气中的不耐和生气，只是明泳沐依旧是不卑不亢，完全不受影响，这让五王党的大臣高高皱起了眉头，“谢父皇。”
明正皓将手轻放在扶手的龙头上，质问大殿中央站着的人，“泳沐，你告诉朕，你这一仗是赢还是输？”
闻言，明泳沐复又跪下，“儿臣有罪，此去剿匪，是儿臣轻敌了，致这么多将士枉死，连累扶摇受伤，请父皇降罪。”
就算父皇不想惩戒他，但是父皇也要给天下百姓，给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否则又如何安定民心呢？他又怎么能为难他的父皇呢？
明正皓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这个第一次吃了败仗的儿子，失望至极，道，“朕罚你半年俸禄，在府内面壁思过一月，此前，朕要你亲自去给死去的将士的亲人赔罪。”
皇帝的声音极淡，但是听得下面的大臣皆是一阵惊诧，就连明泳晟都觉得此举不妥，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皇帝的话，“父皇，此举有损皇家颜面，恳请父皇三思啊。”
明泳晟话毕，百官便都附议，“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以皇家颜面为重。”
大殿瞬时安静了下来，压抑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大殿，让跪在地上的人喘不过起来，脑袋都快抵到地板上了。
谁都知道皇上的眼睛再他们身上扫描，哪怕一下他们都不敢动，生怕皇帝注意到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半响，皇上才将视线停留在明泳沐身上，神情无丝毫变化，开口道，“泳沐，你对朕的惩戒可有异议？”
“儿臣无异议，儿臣领罪，谢父皇圣恩。”
是的，他毫无异议，此去死去的百千将士都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造成的，他有必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父皇的惩戒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轻的，他当然知道百官是什么意思，但是和自己的颜面何皇家的颜面比起来，对他来说，哪些鲜活的生命更加难能可贵。
与此同时，明泳沐的声音还未平息，又响起来了反对的声音，“父皇，儿臣有异议。”
明泳晟跪在明泳沐旁边，抱拳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只那一眼，他便不敢再看了，因为他的父皇生气了，此刻的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
明正皓抬手拍在龙头上，吓得下面胆小的臣子身子都发起了抖，四王党的人不禁都担起了心，欲说，却又怕龙颜大怒，“说”。
“父皇，儿臣不敢对您的旨意有什么看法，只是五弟是我渠抚的常胜将军，若是这样惩罚五弟，儿臣怕是将士们会对父皇有所不满，五弟的威望会被看轻，且日后此事传到其他国家，我渠抚皇家颜面可能会成为他国笑柄，怕是那时悔之晚矣。”
明泳晟说的合情合理，全是从他五弟和国家大事出发，让人不得不折服，俨然一副好兄长，好王爷的模样。
三思而行？明正皓看着那些明显就给他说服的臣子，心中怒火更甚，这个儿子越发能耐了，这还如何让他三思，“泳晟你能这么想，朕心甚慰”，如此冰冷的话语根本没有欣慰的喜悦，“只是朕意已决，尔等莫要多言。”
话落，明正皓便站起了身，程哲便知道这是何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等来了明泳沐的话，“儿臣有本奏。”
“奏”，明正皓冷冷一瞥，这个儿子真真是，难道真的不懂人情世故吗？
明泳沐便将瘟疫一事还有扶摇的事一并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当然不该说的都隐去了。
演戏演全套，明正皓的震怒是可想而知的，冤死鬼太多了，都无法一一道出名字，之后只能非常重视的将宫里的能道的上名字的御医全都派了出去，只留下了皇帝的亲用的御医，然后又下了一道圣旨以示他对这次瘟疫、对天下百姓的重视。
在回御书房的路上，忽的明正皓挥了挥手让人把龙撵停了下来，对程哲吩咐道，“去把五王给朕传到御书房来。”
“是，奴才这就派人传。”
看着已经起步走开的龙撵，程哲让两个小太监去把要离宫的明泳沐请到了御书房。
在御书房内的明正皓和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等明泳沐请了安便给他赐了座，挥退了房内伺候的所有人，俨然有种父子间要家长里短的温馨场景，只可惜生在皇家根本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事，不过是皇帝像过往一样例行询问罢了。
明泳沐不信，他的父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这些年父皇沉迷炼丹，对朝廷上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可是他仍旧是这渠抚的天子，渠抚最为繁华的时候也是他的父皇一手建立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父皇又何必这样多此一举，何故再问呢？
“泳沐”，明正皓请放下手上的折子，勾下了最后一笔。
听得名字，明泳沐就恭敬的抱拳的站了起来，“儿臣在”。
“坐下吧，不必如此拘谨，这些年你不常在京，回来以后在宫里也呆不得多久又去了战场，朕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和你说说话了”，明正皓笑着道，颇有慈父之感。
这番话，让明泳沐稍稍楞了一下，略有疑惑的看向了明正皓，不敢细瞧，心道父皇的心情很好，暗自皱了皱眉，道，“是”。
恰巧，这一番表情都一一落入了明正皓的眼内，仍旧笑着也不说破，“皇儿，可有怨朕今日的安排？”
“儿臣不敢，此事儿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且，先祖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儿臣虽未立军令状，却辜负了父皇还有天下百姓的厚望，理应承此，儿臣身为渠抚的皇亲贵族，应当做好表率，不敢令父皇蒙羞。”
虽然对明正皓突如其来的温和态度有所惊讶，但是他还是从容的再次缓缓答完了明正皓的问题，况且此事他并不需要去恭维父皇的，此次剿匪死去的人有许多都是几经战场的将士，面对异族浴血奋战，最后保全了自己，保全了渠抚，可是最终却死在了小小的匪徒之手，与其说痛恨那些匪徒的狡诈，不如说他痛恨的是自己的无能。
明正皓对明泳沐的回答很是满意，可在心里又确确实实的摇了摇头，“你可知朕为何让你堂堂一个渠抚的王爷去给百姓亲自赔罪？”
抬眼，对上明正皓那双带着计量的眼睛，在脑中思绪了一番，他确实没有想过这是为何，现在想来父皇的惩罚却有不妥，“恕儿臣愚钝”。
他虽是明正皓的儿子，可是在他的印象中，他们并不是父子关系而是君臣关系，这些年父皇几乎不理朝政，远在战场他都总能收到父皇做的昏庸的事，可是刚刚那双晧眸不该啊，不该出现，他该是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消失了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