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族王妃,这个女人,为何会有这么落寞的神情,他觉得奇怪,仔细端详起来,恰好碰见青莲收回的视线,四目相对,一时都有些尴尬。

老鸨子尖利的声音适时的打破了这样的尴尬,“你又偷什么懒?还敢偷看姑娘们?还不快去干活。”说毕,一脚踢了上去,夷族王急忙拿着扫帚跑了。

身后一众女子哈哈大笑起来,他回头看去,却看见一片艳俗的红绿中,青莲清新得像一朵莲。

夜鸟划破一盘银月,扑扇着翅膀,落到了五里坡不远的森林里。

万籁寂静中,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仔细听,你还会发现,那脚步声极为仓促,中间还夹杂了粗重的喘息声。

循声而去,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灌木中蹿了进去。里面,竟然是一片开阔地,银色的月光洒在上面,就像平第一般。可是,这里却是五里坡山林里的一片沼泽。

那男子停在边缘,看了看,风撩起他的长发,露出一张英俊的脸,然而脸上,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此人,正是夷族王。

他左右观察一番,一纵身,便跳跃到了沼泽中央。那里有一块凸出的大石,他稳稳的停在上面,盘膝坐下。

过了一会儿,一股黑色的浓烟从他的身体周围涌动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团团围在了正中间。

一时间夜鸟惊飞,四野间萧索的秋风变得越发狰狞起来。

就连矮小的灌木丛,也都纷纷折了腰。

风云变色,浓烈的黑雾渐渐侵蚀了四周,甚至连那一盘银月,也淡了光华。

不知过了多久,那浓雾像有生命般渐渐回到了夷族王的身体内,他睁开眼睛,浓烈的黑将整个眼眶都染成了黑色,不过片刻,又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清醒过来,首先四处观望了一下,见森林依旧宁静如昔,方才呼了口气。

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安静的坐在石头上,过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想起了什么,一张脸越发扭曲起来。

他抱着头,在石头上痛苦的打着滚,然后,一阵压抑已久的吼叫,从他的喉咙里泻出。绝望而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平静。目光投注到很远的地方,那里,是曾经夷族皇宫的位置。

此时在黑夜里,显得越发焦黑。

空气中似乎都还有火炭的味道,这种味道,一直萦绕在他的鼻端,未曾散去。

“母后。”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他曾经偷偷潜入皇宫遗址,不过捧了一捧炭灰,炭灰便埋在他身后不远出。

作为儿子,他却没能保护好他所爱的人,他的悔恨,总是让他夜不能寐。

偶然的一次,他忽然想起太后曾经教授过他的法术。

他觉得,这法术是自己与母亲联系的唯一途径。

从那一夜起,他每晚都潜出来,躲在五里坡旁边的一处山凹里,修炼秘法。

他不想获得长生,他只是渴望那种修炼时,和母亲密不可分的感觉。

身后一阵细碎的响声,夷族王回过头,看到那片矮小的灌木忽然一阵耸动,太后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脸庞依旧美丽,她看着夷族王笑了起来。

“母后,儿臣今日有进步吗?”他呢喃的伸出手。

“有。我的桦儿是最棒的。”太后笑着走过来。

夷族王贪恋的看着太后,想将她抱在怀中,一只小兽忽然跳出来,穿过了太后的身体,在他身旁略一停顿,又跳到了另一侧。

夷族王猛的反应过来,他伸着手,看着虚空,再一次流下了眼泪。

路南屏捂着胸口靠在一面墙上粗重的喘着气。这一次,竟然奇迹般的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毒发,她一边惊喜着,一边抬头打量着身边的环境。

幽深的巷子里寂静无声,只一处院落意外的热闹纷纷。

院门口挂着红灯笼,而院子里三层高的建筑物上,都挂满了红红的灯笼。

人生鼎沸,感觉如此突兀而怪异。

路南屏看了一会儿,楼台上,男男女女纠缠不清。

她似乎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原本打算求救的年头也便就此打消。

她路南屏再落魄,也不可能委身青楼。

她扶着墙,又开始缓慢的移动,连日来的奔跑,此时她腹中空空,脚步虚浮,眼前金星乱冒。

路南屏只得靠着墙缓缓坐了下来,饥饿的感觉如浪潮一般向她袭来,她仰靠在墙上,摸了摸肚子。

她靠着墙,眼前浮现出烤鸡翅膀,她舔了舔唇。干裂的唇像一把锐利的剑,割得她的舌头生疼。

她坐了很久,感觉到恢复了些力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栽倒下去。

临昏迷前,她看见青楼的门被打开了。

该死!真是丢人,这是路南屏最后的念头。

青莲接完最后一个客人,看着闹哄哄的楼里,心头一阵烦闷。

老鸨子答应过她,每天只接三个客人。

她卖艺不卖身,舞姿高超,随便扭扭腰肢,那些老色鬼就已经神魂颠倒了。再随便灌些酒,人就晕得找不到北。

叫几个龟公抬到隔壁房间,自然有姐妹们争抢这样的大金主。

不过当个暖被,陪着睡一夜,什么也不用做,照样有钱收,这样的美差,谁不想要。

故而,青莲在青楼里的地位虽然超然,满楼的女子,到也都对她态度极好,虽然她此时闲了,可老鸨子也拿她没有办法。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空间,都存在阶级,阶级主要取决于你的能力。

她刚一踏出门槛,就看见墙角边倒下一人,像一个麻布袋子,堆在墙角。

晦气!青莲皱了皱眉。

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哪里不是饿殍遍野,这种冻死饿死在路边的事,每天都要发生很多次。

到最后,那些活着的人也都变得麻木不仁,视而不见了。

故而青莲见到这样一个人,也没有怎么注意。

她自然而然的从旁边走过,谁知道,裙裾却偏偏挂在了这个人的手指上。

脚步一滞,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真是晦气!青莲蹲下去用力一扯,那裙裾应声而碎,一片布帛挂在了那人手上。

而这一番用力,那人也翻了个身,面朝着月亮。

青莲扯着裙裾的手一顿,她不可置信的急忙抚摸着那个人的脸,待上面的灰尘泥土渐渐擦去,青莲不由得惊呼起来,“路南屏!!”

她急忙将路南屏架起来,朝柴房走去。

今晚客人尤其多,青莲没有办法将路南屏送回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后院门口想了想,便朝夷族王此时居住的柴房而去。

一脚踢开柴房的门,却发现夷族王并不在。

青莲到也不以为意,想来今晚这般热闹,夷族王定然也被老鸨子安排了活计。

她将路南屏抱到床上,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虽然极弱,却也还算均匀。

她的一颗心立刻放了下来,拿了只木盆去外间打水烧水去了。

不一会儿她回来,路南屏还是没有醒。

她替路南屏擦拭一番,看着她熟睡的宁静脸庞,不觉心头百感交集。

从王府一别,她便没有见过路南屏。

如今,她自己变成了青楼女子,而路南屏却也命悬一线。

世事无常,她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擦拭路南屏的身体。却赫然看见手臂上的伤口,一阵恶心朝她袭来,她强压下心头的恶心,跑到了门口,还是吐了出来。

那些伤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肌肉一块一块的凹陷下去,像被野兽撕扯过似的,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森然的白骨。

青莲吐了一阵,扶着门站直身体。

她不敢回头,哪怕曾经做过药人,她却也不敢面对那样的伤疤。

她平复了许久情绪,这才镇定的从自己房间拿了些药出来。

闭着眼睛将药粉全部撒在伤口上,青莲才转头凝目看去。

她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眼泪却流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路南屏,准备出门,却和回来的夷族王撞了个正着。

“要死了,你跑这么急干什么?”青莲跌跌撞撞的好容易扶着一旁的墙壁站稳,立刻就骂了起来。

夷族王却结实的摔倒在地,他爬起来,立刻低下了头,“抱歉,抱歉。”他忙不迭的说着。

“唉。我有个朋友,没地方安置,先安置在你这儿了,等明儿你去替我找个大夫来看看。我再把她挪到我房间。”青莲习惯性的吩咐道。

“好。”夷族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青莲看着他,忽然又道:“我警告你,你可不能动她一根毫毛,否则,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夷族王冷笑一声,“知道了。”

青莲不放心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临走前,她语气极好的说了一句:“今晚你替我多看着点儿她。”

夷族王顿了顿,“好。”

他在青莲面前,总是尽力的掩饰自己。

哪怕青莲从来没有人出过他,他也总是非常担心。

做贼心虚,他总是尽量避免和青莲的单独相处,尽量减少和她说话。

他真的很怕哪一天被青莲想起他。

或者,他怕的,不过是看见青莲,就想起曾经的自己。

他走到窗户旁边坐下,侧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没有电灯,只能接着淡淡的月色,看见她的光滑的额头。

皮肤白皙,看样子,是个女人,想来也是,一个青楼女人的朋友,怎么可能是男人?所有的男人,都想要她们的身体,而非她们的灵魂。

一夜,夷族王就那么靠在窗边迷迷糊糊,而青楼里的丝竹之声,过了三更才渐渐歇止。

夷族王闭着眼睛,一头靠向窗格,砰一声,他痛得醒了过来。

看见窗外淡而暖的日光,他揉了揉眼睛,跃下窗台。

这才想起床上还躺着青莲的朋友,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打算过去看,只提了木盆朝水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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