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璃捏紧了拳,冷声问:“你的意思,是将南屏的肩膀伤口重新撕裂,先医内,再医外吗?”
他含着怒气,怒不可遏,盯着陆唯的目光恨不得飞出箭来,若是陆唯敢回答他一个“是”,萧璃发誓,一定让这个年轻的大夫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好骨头。
“当然不可!”陆唯惊恐地抬头,一声阻止。
萧璃冷笑,“那么,若是南屏有任何三长两短,本公子便唯你们是问!”
陆唯垂下头,说道:“萧璃公子,你若要陆唯的命很容易,只是陆唯刚才所说并无半分虚假,南屏姑娘的手臂,只涂那些珍贵的药物是没有用的,要想医治她的手臂,除非是圣物圣虫!”
萧璃脸色一变,“圣虫?屈夫子的圣虫?”
陆唯身子震了震,随即答道:“天下唯有这可修复受损筋脉,让血肉重新生长的药草能让南屏姑娘手臂里的隐伤真正痊愈。”
萧璃眸子由亮转黯,他本能的信陆唯的话,所有的大夫或者医道不精,或者精了不说明。
这样就算南屏的手臂无意中自里朝外迅速坏掉,以至于非断臂不能医,也与他们毫无干系,至少从外表看不出来是那处伤所致!
“来人!送陆大夫出府!”
“小人告退了。”陆唯躬身而出,有萧府的侍卫领他出府。
“主子,圣虫乃是屈夫子的心肝宝贝,他如何肯让出来给南屏姑娘治病?”送人而回的寒夜凝重着眉头,轻轻问道。
“就算是以本公子血肉相求,也非求不可。”萧璃冷冷应道。
“属下愿一死而换药!”寒夜跪下,年轻的脸上是赤胆忠心,一无反顾。
“用不着你去,本公子亲自上门求药,这些天萧府由你看护,不许任何一人接近南屏,任何人求见均不见!”
萧璃冷冷下令,寒夜刷地一下身子笔直,“属下遵主子令!”
矫健的身影消失于门褴,寒夜面色瞬间凝重,长剑呛然,他如山般凝重,站立于暖阁之外。
燃着淡淡熏香的房间内温香馥郁,南屏幽幽醒来,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床榻边立刻有侍女上前轻声询问:“姑娘你醒了?可是要吃点什么吗?”
南屏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做了个漫长的梦,她润了润有些干涸的嗓子,轻声问道:“萧璃呢?”
侍女们互望一眼,无声地弯膝道:“萧璃公子有事出府去了。”
出府?南屏不禁皱眉,她此次受伤,以萧璃的性子,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时刻不离,他会有什么事出府?
她问:“去哪里了?”
侍女头低得更低,轻声道:“萧璃公子只说出府去了,具体去干什么,奴婢们不知道。”
南屏眉皱得更深,他出府有何事?竟还瞒下不说?
一天不见萧璃,南屏心里隐隐有着担忧,但却见寒夜守在门外,侧身道:“南屏姑娘有任何都可吩咐寒夜。”
萧璃究竟去了何处?一去就是三天?
在漫长压抑的感觉中渡过了第一天,所有的侍女战战兢兢,生怕触怒南屏,一迎上她质问的目光,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息凝息。
第二天,寒夜握着剑柄,挡着她要离府的步子,南屏以死相逼,寒夜没法子,也只好以死反逼。
守到第三天,连寒夜的眼里都不禁染了忧色,主子,你到底何时能回来?你以为南屏姑娘这么好打发?
第三天,南屏望遍所有人的脸色,得不到她要的答案,只见寒夜微微侧了脸,避开她的目光。
她眸子澄澈如水,盯着他,在她这种与主子类似的压迫性十足的目光下,寒夜只觉得心虚发慌,情不自禁地避开她的目光,甚至腿还微缩。
南屏暗忖:这是个回避与防备的表情!萧璃的去向,他一定知道!
南屏突然道:“寒夜,告诉我!萧璃去了哪里?”
“主子他……”第一次见到南屏这么疾言厉色,寒夜下意识开口,却听一声熟悉的声音唤道:“南屏!真没想到如此想我!”
一抹身影带着生铁气息,或者还有一抹微微的血腥气如风卷至,人瞬间已经站到了她面前,手里一抹血色药草颤颤微微。
南屏转过身来。
一抹笑勾在唇角,萧璃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但是眸子亮得惊人,他正倾身对她微笑,手里的草药随意扔给侍女,说道:“文火去煎,熬好端来。”
“你去了哪里?”南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何时见过萧璃这么疲倦的模样?
“嗯……去一趟丽山,听说那儿有这种草,所以我去取了来。”
萧璃仍然在笑,眸里却有着疲倦之色,他望着南屏,目光温暖,南屏注意到他的手一直隐在宽袍大袖之后,她目色一凝,说道:“你的手为什么藏起来?”
萧璃不答,浅笑不语。
南屏执拗地去拉,他没办法,只好将手掌摊开。
南屏眼底泛起一层酸涩,却强自逼着自己忍住了,洁白无瑕的臂膀上,无数条血色藤痕,有数条划痕。
“你到底去了哪里?萧璃,你去找屈夫子求药了对不对?”屈夫子,即便是如南屏这种不关心世态的人都曾听说过他的大名。
曾是本朝最富盛名的大夫之子,医术绝伦,却因朝廷误解一怒之下辞官还乡,自辟山谷居住,自种药草,从不与官府往来。
无论是民,官,商,一概不治,治人的条件千奇百怪,不难为死人不罢休,萧璃去找他求药,会是什么结果?
南屏眼神一厉,“你给了他什么……?”素闻屈夫子救人必等价交换,想必就算是萧璃,也会是同样的待遇。
萧璃依旧浅笑,手掌一收,安抚道:“没有什么,不过是贴身的一件小玩意儿!”
寒夜一扫他腰间,见他一直坠着的一个印刻已然不见,不由大惊失色,那印刻是……
南屏怎不知他口中的小玩意儿一定非同小可,可是见他神色格外疲倦,便不忍再盘问,便道:“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你去休息会儿?”
萧璃点头“嗯。”似乎是疲累之极,去卧房的速度极慢,寒夜注视他半晌,惊得脸上变色,脚步一转,飞快地跟了进去。
窗棱下,侍女们频频欲言又止,均被南屏以手势打断,她眼神凌厉地警告她们不许吭声,仔细地听里面说话。
“主子……”寒夜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听得萧璃疲倦地说道:“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寒夜似愤愤不平,“那屈变态,总有一天我上山砍了他!”
萧璃声音里居然有笑意,说道:“不过是攀岩折兰,扫地倒水罢了,比起别人去求药,本公子这算是太容易了!”
南屏一愣,萧璃折兰讨好,扫地倒水?听起来也没有太怎么样为难么?为什么萧璃看起来一身伤?
寒夜似运指替他疗伤,隐隐中说道:“主子,你攀岩时受了他一顿鞭子,内力又被药丸锁住,内腑间受了极大的创伤,扫地时又被他重伤,倒水时再受他凌辱,拖到现在一直没有及时疗伤,只怕日后后患无穷!”
南屏一惊,窗下的身子颤了几颤!怪不得萧璃神色如此疲倦,原来他身受重伤!这究竟是什么药,值得他这番心意!
她慢慢从窗下离开,回到暖阁。
寒夜助萧璃练功,好在主子内力深厚,要换做普通人,怕早就一命呜呼了!萧璃运功完毕,在室内闭目养神,他需要时间来养护受损的筋脉,不希望出现在南屏面前是那副软绵绵,病秧秧地模样。
“寒夜!”一声低声略带急促的唤。
寒夜下意识回头,南屏俏生生地站在他身侧拐角处,他瞬间停住了。
“告诉我,萧璃去屈夫子那里求这种药是为什么?我已经好了,伤口已经愈合,为什么还要冒险去求这种草药?”南屏手中端着一碗浅绛色药汤,绛红似血。
寒夜闭着嘴,一声不吭,主子都没吭声,他怎么敢替他解释?
“不说是吧?那我倒了。”南屏倾碗欲倒,寒夜登时眼珠子就大了,露出惊惶至极的神情来,他情不自禁脱口道:“别!”
见他神情如此紧张,可见这碗药的珍贵,南屏状似完全瞧不出这药好坏,药碗在手里微晃,寒夜瞧着胆战心惊,天啊,那可是主子纡尊降贵,身负重伤取来的!
“说!”南屏淡然道,眸间掠过一丝心疼之色,萧璃如此拼命求这药必然有其特别的作用。
“好我说!南屏小姐,你可当心你手里的这碗药!这味圣虫药草熬成的汤药是主子用命换来的!你的箭伤看似痊愈了,实际上肩膀里面是个窟窿,若是不及时养好,将来这手臂受伤处就会形成积水,会废掉!所以主子想方设法为你取药!圣虫只有屈谷山才有!屈夫子又是个变态!软硬不吃!主子费尽心机,任他用药锁住了一身的功力,九死一生攀岩折兰才换回……”
“寒夜!”一个淡淡的声音伴随着一个高大略显疲倦的影子缓缓而至,萧璃微微皱眉,瞥了寒夜一眼,那眼中警告意味明显:多嘴。
寒夜登时闭嘴,目光却牢牢看向南屏手中的药碗。
南屏回过头,萧璃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笑意温暖,朝她缓步而来,“没有那么严重,不过小事而已,你看我,不是恢复了么?”
南屏也不说话,端着碗将药汤仰脖喝下,热气似乎熏湿了她的眼睛,有时候,对别人的心意最好的回应报答就是不浪费一丝一毫,全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