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既不能阻止王氏继续说，也无法奈何媳妇去道歉，韩大郎低低呢喃了一句，心底刹那腾起了几分惶恐——难不成这事，真是自己做错了？
想到这里，韩大郎便下意识去看自家媳妇，果不其然看她也是狠狠地皱着眉，眉梢眼角虽还带着不服气得怨愤，但不知为何，也怯怯压在了默然之下。
成亲这许久，韩大郎还从未见过泼辣的媳妇露出如此神情，再加上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为什么明明也是虎娃好的事，娘却如此生气，便没忍住又稍微解释了一句：
“我们也只是想着这样更保险……那人也是我们特意选了好久挑出来的人品手艺都不错的师傅，才敢把虎娃交过去的……”
“是啊是啊！”大郎媳妇也赶紧跟着说了起来，“我还是托了好多人才问到人家的呢！是十里八乡顶顶有名的师傅呢，去晚了就不收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郎都帮她说话了，她干嘛还不顺杆爬呢？何况今日王氏的态度实在令人捉摸不透，饶是已成了滚刀肉的她，依然还是有点惶恐的。
可惜，即使她已经给出了近乎讨好的解释，王氏却依然不肯接受她和好的信号，甚至仍不肯看她，而只是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韩大郎，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一样的仔细。
甚至看着看着，眼底都褪去了方才的一切悲愤、不满、叹息、无奈，而真正成了彻彻底底的冷淡。
这神色，尚未有多少人生经验的韩英沈骏也许还看不清楚，当局者迷的大哥大嫂也许也不知所谓，已经活了两世的沈茜却一眼看清，并且第一次彻底为大哥大嫂担心了起来。
这一下，娘怕是彻底对他们失望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一句，王氏便放得听似温情脉脉，实则字字惊心了：
“我还以为，大郎你至少是个聪明的。”
“娘这么说是什么……什么意思？”
虽然并未听懂这平静一句后面隐藏了什么可怕意义，却至少判断出了它出现在此时绝不是一个好兆头，一时间，韩大郎连发问都有些胆战心惊了。
至于大郎媳妇，终于感觉到了王氏的不同寻常，索性直接闭了嘴躲在韩大郎身后装鹌鹑了。
反正这事他也有份儿，而且虎娃还是他亲自交到那个宋师傅手中的，就算要骂也绝对不能少得了他。
而且说不定……看在他是自己亲儿子的份上，王氏要打要骂都会至少轻几分吧。
可惜这次，她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
其实最开始，王氏的话还是平静甚至温情的：
“毕竟都是我生的，就算说了分家，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要真有啥事我们也不可能自己过得好好的，却真看着你们凄凄惨惨。”
“所以我又放任二郎给你们送菜送肉，又答应牺牲二郎的时间给虎娃上课，甚至还跟二郎商量了，如果虎娃真是个可造之材的话，就算我们出点钱让他继续读书也是可以的。”
听到娘主动说要给虎娃读书出钱，大郎媳妇眼神立马一亮，忍不住就想冲上去说现在让虎娃回来读书了。
韩大郎却总算感觉到了王氏语间的深意，狠狠将已经走出两步的自家媳妇拽了回来，并用更加狠的一个瞪视阻断了媳妇即将脱口而出的怒骂，才艰涩地开了口：
“娘的意思是……”
韩大郎和大郎媳妇的一段撕扯并不隐秘，所以众人其实都看得清楚，并因为韩大郎总算靠谱起来的行动有了几分对他的偏向。
可惜，一对上王氏那无风无浪的神色，一切劝说、安慰等等话语都被迫融化在了心底，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近乎惨然地一笑：
“可是你心中既然并无我们，那么我这么多费心也就不必了。”
“娘！娘你误会了！儿子，儿子没有这么想！绝对没有这么想！”
总算听出了王氏的失望，韩大郎惊恐得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咬牙就要扑上去抱王氏的腿：
“娘，你要相信儿子绝对没有啊！”
他不多说还好，一说这句，王氏压抑许久的怒气才终于彻底找到了发泄口：
“你没有？你还敢说你没有？你把我唯一的孙子虎娃一声不响地交给一个陌生人，说都不肯跟我说一声，你还敢说你没有？”
说着，近乎咬牙切齿地一指沈茜：
“要不是二郎媳妇在市集上正好看见，你们还想瞒我多久？干脆瞒到我躺进坟里然后烧给我说你孙子其实还在，只是被我们一声不响送给别人了吗？”
眼看王氏都被气到口不择言了，韩英沈茜哪里还敢继续看着，连忙一边一个赶紧过去扶住了王氏，然后乱七八糟地开始安慰王氏：
“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可是还要长命百岁的啊！”
“娘你别生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当啊！”
“就是就是反正现在大哥大嫂已经知道错了，骂上两句把虎娃带回来也就行了，没必要为了他们这么生气啊……”
“是啊娘，也许那人其实确实不错，而且我昨日看虎娃对他也还算亲近。所以，所以也许大哥大嫂只是一时忘了说……娘你先别生气了。”
斟酌着最不刺激王氏的话说了几句，看王氏仍是那副暴怒的模样，韩英沈茜也不敢多说了，小心翼翼地帮王氏拍了拍心口扶她坐下便又沉默了下来。
要是旁的事，只要大哥大嫂给一个积极反省的态度，她们再从旁安慰几句，事也就算过了。
偏偏这事牵扯上了虎娃，还是这么一个复杂的情况，说实话，饶是她们，也不太敢继续帮大哥大嫂说话了。
而这会儿，大郎媳妇也终于明白自己以为可以轻飘带过的一件事掀起了多大的后果，当下也震惊地张大了嘴，下意识又解释了起来：
“其实……娘……”
而这次，王氏还不及说话，韩大郎先怒吼了一句，狠狠一脚对大郎媳妇踹了过去：
“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