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缓姑娘回家？
看着对面的容缓，容华想起容保那句话，不由微叹：还真是傻人傻语。
为何而来？他仍在自问。
为谁而来？他已然清楚了答案。
“这一路，为了节省行程，本城主抄了近路赶来。因为是近路，看到了一些以前看不到的，那些无人关顾的土地，无兵御防的野城，倘若不是黑暗得宛若地狱，便是荒凉得寸草不生，处处白骨可见。”容华沉声道。
那些，我也曾亲眼目睹，这座青州城曾是那般的世界。容缓心语。但，问出了自己想问的，她不再急于发声，左右这位城主大人就喜欢将话讲得这般迂回曲折，静静听着就好。
“看着那些地方，本城主便晓得自己不是神，是人，无法在挥手间便普救众生。”
这就是容华，看似一团清冷，实则情爱充沛。爱他的长姐，爱他的父兄，爱他的家族，爱他的平城，爱他的平州百姓……从前，他心中需事事为平州百姓考量，如今，他已经放眼天下百姓。
“虽然不是神，但若是不会就此停步，那些情形终有一日会改变。本城主曾经以为自己为了如此一个目标放弃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此路之上注定要寂寞清冷，如今想来，是将自己想得过于悲壮了。你与本城主一样，是能够做到改变那些事的人，不会屈就，不会盲从，此乃天性所在，即使本城主愿意牢牢抓着你不放，你也会甩开那份束缚，走你想走的路。”
容缓一直注视着杯内那根飘浮不定的茶梗，看着它四处飘移，无根可寻，直待一阵波纹拂来，它猝然而立，立定在杯水央心。她抬眸，迎接着对面男子的视线，扬唇莞尔：“容城主的话，总是曲曲折折，不肯直面作答呢。既然如此，就由容缓继续做那个耿直的人。容城主话中意思，是想告诉容缓，即使当初你愿意以城主夫人的位子相邀，我也不会甘于闺阁之中，可对？”
容华没有言声。曾几何时，那个倔强的小怪面对自己时，不再怯惧，不再羞窘？
“这样的问题，既然时过境迁，我给不出答案，城主也不要断言。关键是，那时的那时，城主是打定主意放弃容缓，选择平州给予你的承担，这一点无可厚非，谁也不能指摘。只是，城主那时对容缓并没有放手，仍打算将容缓束缚在容氏的屋檐之下，为容氏鞍前马后。尽管在城主心中，那是给容缓一个安身之处，但对容缓来说，却是时时如坐针毡……这个话题此前已然说过，此处不再多议。”
看吧，容保那个傻瓜，居然以为他口中的缓姑娘会将平城容府视为家园。容华心中嗤了一声。
容缓端茶浅呡一口：“不过，那时的容缓对城主既有仰慕也有崇拜，倘若不是很快得知城主已然订下婚约，小小女儿家的心思，必定全然扑在城主身上，再无其他想望。”
容华额头微跳。
“如今离得远了，更能想得更清楚。曾对城主动心动情，这是真的。曾对城主伤心失望，也是有的。曾经暗自期盼你与叶家的婚约只是传说，曾经渴望有一日与容城主成为这世上最亲最近之人……这林林总总的心情，都是有过的。那时，我还曾骂过自己：城主拿走我的缨络，我擅自认为这是城主对容缓的许诺；城主亲自到城门前迎接，我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城主对全府的宣告，何等可笑？如今想来，城主当真是有那些用意的吧？只是，与容缓的认定有所差异而已。”
容华薄唇微翕，有些话欲待吐露，又擅自抑失。
“其后，见得城主对待叶姐姐的方式，我也逐渐明白，城主需得是当真是一个可以全心全意崇拜、爱戴着自己的人，自然，还需要那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子。但凡那般，城主都不会忍心去伤害去冷落。于是我也知道，但凡我向城主稍递三分好意，稍示些许的柔情，城主仍然会将那个平妻之位落到容城头上，于是，容缓更加不敢近城主一步。”
果然耿直呢。那时不曾说过的话，上一回重逢时不曾坦白的心迹，此刻全然无遗。容华执着粗糙的茶盏，呷口茶水，借着茶水的苦意压下喉口的涩感。
“容缓也曾说过，倘若那时叶姐姐没有离开，城主如今已然是使君有妇。城主既然愿意揣测，可曾想过，倘若你已为人夫，与容缓将如何相处？”
容华眉挑了挑，未置一辞。
“这个问题，容缓却是想过的。羿清娶了赵家小姐，我与他形同陌路。若城主娶了叶家小姐，我与城主当是恩断义绝，有生之年绝不相见，从此再无交集。即使容缓有一日嫁为人妇，即使子孙绕膝夫妻和睦，也当如是。”
容华捏在茶盏上五指倏然扣紧。
容缓犹在悠悠淡语：“我与城主……”
“那个时候，我是打算今生只娶你一人的。”容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