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翎岚瞥了一眼沈南枝，摇了摇头：“两万案子中，无一例错验。”
沈南枝瞬间明白了自家母亲对田仵作的敬意从何而来。
只不过，前世田仵作这号人物，她根本没有听过。
“母亲，你刚刚说他是大理寺的主簿，怎么现在——”
“许是意难平吧。当时他得罪了权贵，所以去了做了文书。许是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了之后又闲不住了吧。”
沈南枝面上依旧是懵懂的模样，心中已然了然。党权之争下，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明日随我一同去田仵作家。”孔翎岚收起了感慨。
沈南枝点了点头，明白了自家母亲的用意。
“对了，母亲。我明日开始回书院去。”沈南枝突然想起和李觅的约定。
沈柏寒脸色微沉，却依旧没有说话。
孔翎岚没有多想：“也好。你这借口用的也够久了，是该回书院去读书了。否则功课全落下了。等你放课回来我们再去田仵作家拜访。”
沈南枝一副乖巧的模样：“好的。”
沈柏寒突然出声：“我也回书院去吧。”
孔翎岚看了一眼还被吊着左手的沈柏寒，不由得皱眉：“柏寒，你的手还没有好。不用急着去。”
沈柏寒低垂下眉眼：“课业繁重，儿子担心会跟不上。”
孔翎岚声音都放软了许多：“为娘知道你好学上进。但你跟枝枝不一样，你向来聪慧，学业上不需要太操心。眼下是你的左手要紧，可不能落下什么病根来。”
“你跟枝枝不一样”这句话，让沈南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夸哥哥就单纯的夸不好吗？非得把她扯上作比较是个什么道理？
沈柏寒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身子，始终没有起身，就这么僵在那儿。
沈南枝也觉察到了沈柏寒这是在无声的抗争，心里虽然惊奇沈柏寒为何如此执著着要去书院，但还是心疼自家哥哥勾着背的模样。
“娘亲，哥哥志向可大着呢！功课一刻也不能耽误！”沈南枝声音倒是甜的很。
孔翎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有自己的打算，也好。但明日你还要换药。至少再休养三日再去。”
知道这已经是孔翎岚最后的让步了，沈柏寒直起了身体：“谢母亲体恤。”
说得好像谁不让他上学似的。
孔翎岚挥了挥手：“眼不见心不烦。去吧去吧，你们兄妹俩团结得很。”
沈南枝转身冲着沈柏寒狡黠地眨了眨眼，无声地比口型：“哥哥，吃糕点去呀！”
典型是仗着自己背对着孔翎岚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沈柏寒淡笑着半垂下眼睑，如水墨画般隽秀的眉眼渗着温柔。
第二天，沈南枝出现在了白鹿书院，这件事让很多人都很吃惊。下舍里头的那些学徒们是几家欢喜，好几家愁啊。
欢喜的显然是孙子仲。他这几天一个人上课，听夫子讲学时候总是忍不住瞌睡。但身旁又没有沈南枝督促他。这几天孙子仲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忧愁的那就有很多了。比如从沈南枝一出现时候，就一直直溜溜着眼睛盯着她的苏烟儿。
最让沈南枝觉得奇怪的是——孔虞居然也在？
沈南枝刚坐下，就听见孔虞怯生生的声音：“沈妹妹。”
谁？沈南枝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这小姑娘声音很甜，叫的很亲。但重点是，这个时候攀亲戚是想做什么？
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一些，沈南枝干脆就装作没有听见，转头看向了孙子仲：“我告假的这段时间，夫子讲到哪儿了？”
孙子仲怀着万分悲悯地表情拿出了《九章算术》：“夫子这几天讲了五道题。”
沈南枝瞪圆了眼睛。五道题？完了，这她得快马加鞭拼命疾驰才能赶得上吧！
想到这儿，她颇有些头疼的一扶额：“除了数，还有吗？”
“《诗经》讲了二十张。”孙子仲给沈南枝报进度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了沈南枝的脸色越变越差。
告假一时爽，回来之后就像上刑场。
难受，太难受了。
沈南枝忙着翻书，全然忘记了刚刚那个准备凑过来套近乎的孔虞。
直到身边一个声音响起：“沈妹妹。”
沈南枝翻书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没有眼力劲儿。自己就差把“离我远一点”写出来挂在身上了，怎么还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要往上凑。还是说，孔家还不死心？
想到这儿，沈南枝耐下性子，微微侧了侧身子：“你叫我吗？”
孔虞脸色一僵，被沈南枝这个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很快又眼巴巴地凑了过来：“沈，沈妹妹，我是你姐姐孔虞啊。”
“我不记得我有个姐姐啊。”沈南枝语气轻快，让人根本听不出她真正的情绪。
孔虞很快反应过来，瞬间就改了口：“沈表妹。”
孙子仲坐在一旁，也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
沈南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学院里又多了个学生？”
孙子仲倒是机灵，很快接过了沈南枝的话茬：“你告假的当天便转了过来。说是原来的书院不好。”
沈南枝心中思量万千。倒不是她敏感，只是这个时候转过来，是受了谁的意？是有目的地代替柳家来讨好？
“沈表妹。”孔虞已然有些欲诉欲泣的模样了，拈着白色的丝帕，耷拉着头。声音怯生生的。
沈南枝若不是记得当时和沈柏寒一同去孔家时候，她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怕真会觉得对方是个无辜可怜的小姑娘。
孔家这些小辈里头，孔虞的心思最深。
沈南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回过身来继续翻书。她落下的这些功课都得赶紧补完。
孔虞抬起泪眼，不露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除了幸灾乐祸之外，没有一个人出声帮忙，就连这几天和她关系亲昵的苏烟儿都没有上前帮忙解围的意思。
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的孔虞强撑着笑了笑：“沈表妹真是贵人多忘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