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张慕跟田野现在住的房子比较小，加上张总先入为主的嫌弃，认定这地方连多一只脚都下不了，她怎么都不肯进去坐坐。
但张美娴心疼女儿，把张慕叫出来去餐厅吃过午饭，又找了个地方喝下午茶。
这过程中，她没怎么跟张慕交流过，可见已经被气到连话都不愿意说。
还是张慕先主动问她：“妈，我听说小澄艺考得了第一？”
她不说还好，提起宋澄，张美娴又是一肚子气。
虽然他们是离异家庭，但张美娴自认为给两个孩子塑造的成长环境和生活教育各方面资源都算优越，没想到现在两个都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小澄的事你自己问他，我这次是专门为你的事情而来！”
张美娴不愿意让她转移话题，直入主题地问道：“你背着家里，跟那个人在一起多久了？”
“……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快一年半。”张慕老实回答。
“真够可以的！”张总的脾气在爆发边缘来回试探，“别告诉我你当初来南方念大学，也是为了他？”
张慕觉得这样问下去她妈会克制不住发火，便不配合往惹人不痛快的方向回答。
她宽张美娴的心道：“我过得挺好的，田野一直很照顾我。他现在跟人合伙做物流公司，效果也不错。”
“他如果真有能耐，怎么还让你跟他住蜗居？”
“田野在存钱买房，而且已经存了不少。”
“他买不买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真打算继续跟他过下去啊？”
刚聊两句，果然张总脾气还是上来了，她不能理解地看着张慕：“你觉得自己有多了解他，就已经想好要跟他过下半生？他跟你提过他的父母吗？让你知道了他最基本的家庭情况吗？还有，你以为他真的有多喜欢你吗？”
张美娴在一连串的发问之后，直接给张慕甩出了一沓文件。
这就是她在来之前，做好的准备。
“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他的家庭背景比想象中要复杂。田野的父亲叫田志峰，这个人还挺值得说一说，就是对面那家火锅店的幕后老板。”
闻言，张慕抬头望过去，街对面二楼有一家‘蜀天福火锅店’。
这个招牌很有名，在全国各地都有连锁店。还有同名的川菜馆，张慕跟同学聚餐的时候去过一次，生意非常红火。
看到她惊讶的反应，张美娴满意地继续道：“田野是不是没跟你说过这些，也从没带你进过那家火锅店？他这个父亲的发家史本来就不光彩……”
从张美娴查到的资料来看，田志峰是靠做上门女婿才得来如今的餐饮企业。
而田野可不是什么企业继承人，他从小就被抛弃了，跟他父亲现在没什么联系。
不过父子经历倒挺像的，同样是农村来的穷小子，田志峰靠二婚翻身，田野看上家境优渥又单纯的张慕就展开强势追求……这两个情节剥开来看，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慕知道她妈的意思，但她觉得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田野的事业一开始缺资金，他也没要我的钱。”
“可能他看不上捏在你手里那点小钱，他看中放长线得来的更大利益。”张美娴猜测道。
“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跟他在一起才多久，想听听教了他三年的初中老师对他的评价吗？你知道他小时候在什么环境下长大，他母亲的情况就更……”
“够了！”
张慕是第一次，打断她妈说话。
也许张总来之前准备充分，把田野家境往上三代都调查清楚了，但张慕不想听到这些情况由她转述。
“为什么要去查他家里人的情况？这侵犯到他的隐私了。”
“我是不想让你受骗。”
在张美娴看来，调查田野不算侵犯隐私，她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在保护自己的女儿。
毕竟田野在她眼中的形象，还是当初那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是一般正经家长都很讨厌的那种小孩。
何况田野还坐过牢，哪个当妈的会对这种人放心？
“他没有骗过我，很多事情不说只是因为我没问。”张慕解释道。
田野的确没骗她，他很早提过他家涉及餐饮行业，原来竟是真的。
“张慕，我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态。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了，突然跟个一无所有的人在一起，他带你见识从前没有看过的世界，你觉得很稀奇是吗？”张美娴问她。
“妈作为过来人告诉你，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一点也不美好，等你新奇劲儿过去了看到都是生活的无奈跟阴暗。你父母创造所有能给的条件，就是为了让你脱离那个底层环境，他却在试图给你洗脑把你拉下去，到底谁是真心为你好？这一点等你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回过头看就能明白！”
张慕的心理年龄早就过了二十五岁，她不说自己活得有多明白，只能说愿意承担后果。
田野没有拉过她，他那么努力在往上爬，这些只有张慕看得到。
“慕慕，知道妈妈为什么想撮合你跟思原吗？”
张美娴沉下心来，突然想跟她说点心里话：“你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不愿意在这上面花心思，未来结婚后的婆媳关系问题就是一大难点。霍思原的父母跟我是多年好友，两家相互间知根知底的前提下，这样的公婆也会对你宽容许多。”
“关于这一点，你现在还不能理解吧。只有真的经历过，你才能明白双方原生家庭在婚姻里的重要影响。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对田野很有信心，但那个男孩的生活环境跟你差距太大，观念不一致会成为你们以后最大的阻碍。不是我看不起他，现实环境对眼界格局的影响就有这么大。或许他现在还没表现出来，但你跟他讨论过结婚生子的问题吗？现在很多人仍然没有男女平等的观念，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骨子里更容易存留不尊重女性的糟粕思想……”
张总说的是现实，是她会尽量避免让张慕去面对的现实。
但其实现在随便在网上打开一个情感论坛，从适龄男青年征婚要求到夫妻间到底该由谁洗碗的辩论帖子里，就能围观到很多让张慕怀疑世界的奇葩发言。
别说情感论坛，就是时间推到8012年，刷剧时出现女性角色的弹幕里都有很多物化贱化女性的言论存在。
这不算是一个男女对立的问题，而是国民素质的问题。
张慕以后要面对的不光是田野，还有他身边可能碌碌无为又直男癌严重的狐朋狗友。甚至思想迂腐守旧，贪便宜爱管闲事的碎嘴亲戚。
想想那些情感论坛上大多数女性抱怨的婚后琐事如果发生在张慕身上，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才艺出众的女性被要求婚后回归家庭，周围人纷纷劝她放弃从前的广泛爱好，给她灌输‘男人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业’这种可怕观念。刚过二十岁就被催该生孩子，还有一群以‘过来人’自居的长辈建议她一定要顺产，生女孩不够，必须要生个男孩来传宗接代……甚至万一遇上不幸，还有‘保大保小’这种送命题被掌握在别人的选择里！
这样的生活，张慕受得了吗？
张美娴公司里的女员工，很多过了二十五六岁就不愿意回县城老家。
连这些姑娘都知道留在大城市里，才有机会找到思想和经济条件上都更好的优质男性，张总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跳？
不得不说，她的担心有一定远见，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
张慕跟霍思原刚结婚时还过得很不错，霍思原有绅士风度，日常生活上很尊重妻子，会主动分担力所能及的家务。
他父母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对儿媳妇没有过催生之类的刁难。
老两口平常有自己的事业要忙，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偶尔过来都是替他们解决问题来的，并不会带来新问题。
甚至霍思原出轨跟张慕离婚之后，他父亲还亲自上门跟张慕致过歉。
至于出轨的问题……这没有办法。
就跟大家都知道早睡早起对身体好，却依然控制不住睡前拿起手机一样。
大部分人连自己的手都管不住，怎么管得住别人的心呢？
张美娴看中了霍思原，只是看中一定时期的他，不可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改变。
同样的，她也不应该因为环境带来的概率问题，就否定田野的未来，不是吗？
所以，这并不足以说服张慕放弃田野。
今天母女俩的这番谈话，谁也说服不了谁，还是以互相不能理解收场。
田野收到张慕的短信，听说她妈过来了，便提前收工在傍晚赶回来。
晚上，他还特意在市中心最高档的餐厅订了位置。
不过两个人在包厢里等了快一个小时，张慕看着自己手机上打不通的电话号码，对田野道：“她应该不会来了。”
田野也看了下时间，他问张慕：“饿了吗？”
张慕摇摇头。
“那我们再等二十分钟，要是真不来就咱自己吃。”
……
那晚没等到张慕母亲，第二天田野就买了一些礼物和南方特产打算亲自登门拜访。
可他到了酒店才知道，张总已经提前退房离开了。
她就是有意避开田野，不愿意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