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过年修车厂关门休息几天，东哥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窝在家里偷懒。
但东嫂单位还有排值班，看在加班费的份上她一大早就出门了。
谁知刚到公司，又被东哥一通电话急急忙忙叫回来。
回家顺道路过菜市场，她进去买了一只鸡，两斤排骨。逢人就笑，好像今天才有点了过年的氛围。
“小野，饺子是不是不够啊？你东哥已经在擀皮了，我一会儿再给你包点。”
东哥家过年包了十斤饺子，原本两个人准备吃到初十的。
之前招待过张慕一次，想着好歹能拖到初七初八，结果这下全煮给田野吃了。
大冬天的，东嫂看田野身上就只穿了件套头卫衣，想把老王的大衣给他披上，他不要。只好把窗户关严实，还给他拿了个暖炉过来。
眼看饺子皮擀得差不多，东嫂去厨房挽起袖子准备和馅儿。她不放心地往外边望了好几眼，用手肘捅了捅东哥，小声道：“瘦了！”
“是啊，看样子还饿得不轻。”
田野不止是瘦了，也成熟了一些。他如今脸上稚气卸载，下颌被磨砺出英俊的棱角，下巴上有今早隐隐冒出的胡渣，看着不再是当初那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混混少年了。
“一个人在外边，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哎！”
东嫂只是想想眼睛就红了，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又给他端出来一大盘热腾腾的饺子。
“小野，跟嫂子说说，你离开上海后去哪儿了？”
“深圳、福建、山东……”总之是沿着海溜了一圈。
吃饭的时候，田野大概跟他们说了自己这一年半的经历。
就是到处跑，干过很多事，没存下什么钱。
田野走的时候就提了一个不大的箱子，回来还是那个箱子。
但也不是说去外面跑一趟完全没收获，起码他看着要懂事多了，来东哥东嫂家蹭饭，还知道给他们买点水果才上门。
“你当初不说一声就走，怎么也不知道跟我们联系呢？”东嫂眼神怨怪地看着他，还用力在田野的后背上拍了一下，差点拍出一个饺子来。
“我手机被偷了。”田野咬紧牙关道。
“那小黑呢？小黑当时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
田野不说话，他不想提小黑这个人！
“对了，慕慕前几天来过。人家女孩特别懂事，过年来看我们，还给我们送了年货。我看她心里挺惦记你的，你要不去找找她？”
“听说她好像是在南方念大学。女孩上了大学父母就管得没那么严了。你去问问，也许她愿意跟你重新开始呢？”
田野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嚼得很慢，下颌线条跟挺拔的鼻梁配合挑出一股藏在骨子里的倔强感。
“不去！”
“为什么呀？”
“没脸！”
……
田野不是一到深圳就跟张慕失去了联系，他们曾经打电话和上网聊天都很频繁。
就是在张慕高考之后那段时间，她没去加拿大。
张美娴打听到田野走了，倒没硬逼着她出国。
不过为了杜绝他们联系，也没按说好的高考之后就把手机还给张慕。
但这哪儿是她能阻止得了的呢？
田野几乎天天给张慕打电话，尤其是他刚到深圳那段时间，意气风发，觉得自己离发财不远了。
他跟张慕说，二手车前景很大。而且他技术好，那边谁都比不上，谁都替代不了，整个团队的人都要仰仗他。
当时的少年志得意满，得点甜头就飘飘然不知道天有多高了。
也确实人家都捧着他，他们看上了田野的技术。
不过田野不赞同他们拿报废车里有隐患的刹车软管组装进二手车里进行销售，后来也跟那些人产生了矛盾。
再后来……那个二手车组装厂被人举报查封！
田野也是那时候，跟张慕失去了联系。
***
张慕跟宋澄在泰国玩了一圈，回来就要准备开学了。
张美娴女士好不容易用拉开距离的方式，让自己心情平和下来。
可母爱刚回巢，一看到张慕收拾行李不禁又想起她的学校。
张总也知道自己脾气大，且脾气再大对她女儿都没用。
她现在想开了些，大学不理想可以考研究生。
不过张慕现在这个专业不好，考研究生的话必须改。
于是，张美娴决定跟她谈谈。
“慕慕，你学这个新闻专业出来能做什么？”
张慕正在吃饭的时候听张总这么问她，让她有种面前的饭桌变成了谈判桌的感觉。
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张慕回答她妈：“记者，或者编辑！”
“咱们家里在这种行业没有熟人，你要是真靠这个找工作就得自己从零做起。况且记者和编辑，这种职业的升职空间不大。你想一下自己要是工作五年之后想转型，这个工作能给你带来有用的经验吗？”
“我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你自己的人生，连这些都没考虑过吗？”张美娴有些急了，“等你出身社会，外面的人可不会像家人一样迁就你。倘若未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无法适应社会上的惨烈竞争，至少要给自己想好后路。我之前坚持要你学管理，就是为了让你少走弯路。”
“这个我知道。”
张慕知道她妈是为她着想，给她挑的都是平坦宽阔，用家里公司铺的后路。
但她前世已经走过一遍了，这次她想靠自己试试。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新闻？”张美娴问她。
“因为想阻止一些歪曲事实的报道。”
她妈：“……”
张美娴完全不懂张慕在想什么！
她当初瞥过一眼‘社会青年殴打独居老人’的报道，根本没在意。
可过了这么久，张慕却一直记得。
***
元宵节过后，张慕的学校开学了。
这次她妈依旧没去送她，因为母女间之前的一场沟通又在彼此不能理解中结束。
张慕是她们寝室最后一个到的，刚回去就听她们在激~情讨论除夕夜的倒计时活动，听说数财系在那天成了两对。
“张慕，你怎么没去参加东方明珠塔的新年倒计时活动啊？你家不是就在上海吗？”室友问她。
“那天家里也有聚会，走不开。”张慕回答。
“那可惜了，安子雷喜欢你这么久，我们还以为他那天会表白呢。”
“其实不去也好，我觉得你也不会答应，免得让他当众表白又下不来台。”
张慕对她们笑笑，躲开话题中心，拉着行李箱去自己床位前，准备开始一番清洁整理。
童彤在寝室是跟张慕关系最好的，见状就过来帮她的忙。
他们俩床位挨得近，直接跨一步就过来了。
张慕拿出新床单准备换，这时摆在枕头上的手机响了。
她看来电显示是‘贾社长’，不禁眉间微拧，巴不得自己这会儿已经提着换下来的旧床单去洗衣房了，或者在食堂吃饭。
总之人机分离，没听到这个电话就好。
童彤看了一眼张慕为难的脸色，帮她把电话接起来。
“喂？张慕不在，我是她舍友，请问您哪位？”
“哦，音乐社社长啊，你找慕慕有什么事吗？”
“聚餐呀，张慕去不了。她刚来学校就被叫走了，好像也是有人请她吃饭吧。还是很久不见的高中同学，人家吃完饭肯定还得聊聊天叙叙旧，今晚社团的聚餐她应该没办法参加了。”
“嗯，没事。她回来得早我就帮你转告她，好的，再见！”
童彤挂断电话之后，成就感满满地晃了晃张慕的手机：“看到没有，随便找个理由，拒绝无聊的社团活动就是这么简单。”
“你真厉害。”张慕特别佩服童彤能临时编出理由拒绝别人，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技能。
虽然陆医生说她没有抑郁症的问题了，但张慕在社交方面还是倾向于逃避。
当初她刚进学校不是被很多社团抢着要吗？
音乐社社长就是那个在众多社团中脱颖而出，最后成功把她挖过去的。
因为贾社长，实在是太能缠了！张慕不好第二十八次拒绝人家的倾情邀请，又听说在音乐社平常不忙，只需要在大型晚会上帮忙伴奏就行。
张慕钢琴技能摆在那里，觉得好像也不是很麻烦，就答应加入了。
结果去了才发现自己上当，有个那么热情的社长，音乐社怎么可能不忙？
不但三天两头开会组织乐队、承包学校的所有娱乐活动和晚会，上个学期还直接把张慕当做音乐社的门面，借此招了很多怀揣梦想的小学弟进来。
张慕现在一看到社团的电话，就头疼。
“其实你不想去当社团代言人也没什么，他们又没给你代言费，不用每次都硬着头皮出席。就随便撒个谎说没空，反正你这么好看，人家就算知道是借口也不会生气的。”
张慕：“……你这是什么理论？”
“颜值即是正义！”
童彤把手机还给她，又笑嘻嘻地看着张慕道：“不过我接下来的这个邀请，你可别找借口拒绝我啊。”
“什么？”
“就是安子雷啊，他还是不死心。一直在拜托我，下个星期他生日聚会一定要我把你带上。”
说完预感张慕要拒绝，童彤直接膝盖一并跪在被子上，对张慕抱拳：“女侠，救我一命吧……毕竟吃人家嘴软！”
张慕：“……”
“你就当给他个痛快吧，到时候直接当面拒绝他，不用给我面子。”童彤还一脸虔诚对张慕作了个揖，“女神，求求了！”
“那……好吧。”
“耶，为了感谢你救我一命，我请你吃饭吧？正好刚帮你拒绝了音乐社的聚餐邀请，你一会儿还是别出宿舍，免得让人看见在学校穿帮。我给你带午饭吧，学校外面新开了家台式卤肉饭味道特别好！”
“卤肉饭？”张慕想起了高中学校附近的那家，“不用了。”
她对这个食物有阴影！
高中张慕都是吃自己家送的饭，但她记忆里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有个刚吃完卤肉饭的少年在餐厅后厨吻了她。
那时张慕才知道，这个人为了跟自己约会，每天都在吃什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