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欢儿之所以对白灵儿死心塌地，那是因为她坚信，白灵儿就是那个救了她的命，给她容身之所的人。
可是，十年之后的今天，忽然有人叫着她以前的名字，一字一顿地问她“赵翠翠，你是要用我救回来得命来害我么”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仿若是崩塌了一角，且缝隙越来越大。
“我……”欢儿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竹悠，被她刻意封存的记忆，终于不清不浅的浮出了水面。
救她的人，是竹悠，南宫家不受宠的大小姐，不是白灵儿。
“你知道为什么白灵儿和杨氏收拾我的时候，总会叫你来动手吗？”竹悠看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直起了腰，没有再去看这个凄惨的小丫鬟。
她转回了自己的座位，目光落在了某个空白处，淡淡地道：“因为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她们乐得看我自食其果，乐得瞧着我被自己亲手救回来的人，收拾得遍体鳞伤。”
她揉了揉有些疼的眉角，轻声道：“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欢儿，看着你被你家小姐放弃了，我是该向你说一声恭喜吗？还是，说一声——活该？”
欢儿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明白了竹悠话里的意思。
她倏地转头，她急切地看向了白灵儿。
小姐怎么会放弃她的？
她是小姐最衷心的丫鬟啊，即便小姐说让她去死，她也是愿意的，小姐明明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怎么会用这些事情来算计她？
“欢儿，你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是想要帮着她？！”白灵儿闭了闭眼睛，有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的表情，动作，让她即便是不说话，也让人生不出怀疑她的心思来。
欢儿强迫着自己信了，因此，她愤怒地瞪向了竹悠。
可是，她得眼睛再淬不上毒汁，也再没有了那样理直气壮的劲头。
她得承认，竹悠的确是救了她的命。而她，恩将仇报了整整十个年头！这一刻，她已经再没有了去看竹悠眼睛的勇气。
任谁都看出来了些许不妥，但是，没有证据。
“欢儿，本官且问你，你说是九王妃叫你给白灵儿下毒，那么，她是如何联系到你的？又是如何将毒药交到你的手中的？”陈清问道。
欢儿呆了呆，她张了张嘴，原本已经设计好了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直到……
“欢儿！你的未婚夫都被她害死了，纵然她曾经救过你又如何？难道，死了一个还不够吗？你竟然还要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吗？！”白灵儿喝问道。
欢儿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叫道：“我肯定是九王妃指使我的！她，她不晓得是买通了哪一个丫鬟，将我未婚夫的贴身物件，还有一小包白色的药粉交给了我，并且威胁我说，要是不给小姐下毒，就害死我们！”
她说完了这些，就像是突破了某种屏障，那双虚浮的眼珠子也不再乱看，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眼前的青石板：“我没有办法，所以，只好将那些药粉下在了小姐的药碗里。后来，我就溜出了杨家，却想不到，她，她竟然已经杀了我的未婚夫！”
恨，总要比恩情更加让人难以抵挡。
欢儿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也够衷心，如果没有未婚夫的死，她此刻选择的，大概是撞死在柱子上，全了两位主子的恩情。
可惜，这中间夹杂着这样深似海的仇恨，她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竹悠看着欢儿面前被眼泪打湿的青石板，轻轻扯了扯嘴角，没吭声，只是做一个旁观者似的听着。
陈清眼见无人插嘴，便继续问道：“你看看，这些东西，可是你嘴里说的那个药包，以及你未婚夫的物品？”
欢儿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死死地在那托盘里的粗制银簪上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
如此一来，欢儿这一边的证词，便坐实了。
而那个欢儿口中的丫头，显然是肯定找不到的了，而越是找不到，才越让人觉得信服。
至于那个姓马的看守，他只死死地咬住了一点，那就是欢儿想要从他的看守下逃走的时候，他无意间察觉到了欢儿的可疑之处，于是立刻便去了白灵儿的屋子，果然见到白灵儿中毒，也正是因为他发现的及时，所以，才救了白灵儿的一条命。
他语焉不详，倒是让人生疑。
不过，陈清不愧是陈清，很快就查出来了某些真相，比如，欢儿找的这个机会，就是用身子换来了一个逃出去的资格。
楚封崖上下打量了那姓马的一眼，嗤地就笑了：“你完事儿了以后，又送了那丫鬟出去，又察觉到了不对，跑回去救了你家小姐。呵呵，本王是该夸你够激灵，还是该夸你够快？”
这最后一个“快”字，咬得相当的重。
噗。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喷了。
姓马的守卫憋红了脸，整个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众人笑过之后，却又忍不住有一半的人僵住了脸，就连白灵儿，也半懂不懂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什么诡异的错误。
楚封崖冷笑一声，露出了一抹恶意的笑容。
这姓马的就算是再快，秒射，那脱衣服穿衣服，总也要一刻钟吧？这前前后后多久了？若是白灵儿真的中毒，且需要这姓马的来救，那么，中了那么久的毒都不死，她还是个人么？
“看来杨家人出门的时候，脑子不小心忘带了吧。若是王妃真想弄死你，竟然会弄一个这么久都毒不死你的毒药。你以为，我们很闲，逗着你玩儿么？”楚封崖嘲讽的笑了。
竹悠瞧着他眼底的满满恶意，把玩着他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很会处理男女关系的女主，竟然也会犯这种错误，想想就忍不住想笑呢。
“来人，去查看这药粉是什么毒物！”陈清的神色一冷，立刻让人去查了，而他，则惊堂木一拍，冷喝道：“本官问话，你且老实交代，说，这前前后后，到底经过了多长时间？！那白灵儿，当真是你亲手救的？！”
姓马的守卫微微一张，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
他很想顶一会儿的，然而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陈清就已经从他的嘴里明白了真相。
一个时辰。
这就是真正的答案。
从他上了欢儿到他知晓不对劲，再冲到了白灵儿的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白灵儿中的这个毒，时机不对。若是真的按照欢儿送药出门的时间来算，此刻，白灵儿绝对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所以，前面原本通顺的一切，忽然间到了这里，就卡壳了。
这个时候要是还看不出来这中间有什么不对的，那就真是傻子了。
正巧这时，去查看毒药的衙役也回来了，禀告道：“大人，这毒药乃是马钱子粉。大夫说，这种药粉与白小姐最近喝的药物相冲，一旦喝下，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惊厥致死。”
这中间的一个小时差，让白灵儿被下毒这件事，成了一个笑话。
欢儿茫然地看着四周凌厉得视线，她愣怔地看着白灵儿，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什么都不对了。
她只听见白灵儿低低的哭泣声，以及一些更加难听的猜测。
她仍旧忍不住觉得心疼，这是她感恩了十年的主子，也是她陪伴了十年的主子，即便是她真的错了，也不该被旁人这样言语伤害啊。
她忍不住说道：“是，是我的原因。因为我实在下不去手，所以，只下了少许的药，或许正因为是这样，小姐才……保住了性命吧。”
当堂来的也有御医，几个人商讨了一番，算是肯定了这个说辞。
而这个时候，陈清传唤来的另一个人证，却是让人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而这个人证的出现，也给竹悠带来了一个不小的、真正的麻烦。
看着那面色青白地跪在地上的桂嬷嬷，听着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竹悠的脸色冷淡了下来，而楚封崖的一双瞳孔，微微一缩之后，彻底变了颜色。
“这件事情与我们家王爷与王妃，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老奴看不惯白小姐几次三番地找事，所以才托了人，想让她闭嘴罢了。”
桂嬷嬷面无表情地瘫着脸，用一种阴冷至极的神色看了白灵儿一眼，缓缓地道：“若不是这个女人，我们家王妃，不会没了孩子，也不会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这个女人，该死！”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对任何男人来说，都不是妻子的正确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