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蝶一愣，刚要开口，老夫人便笑道：“这是锦城来的姑娘，六年前家中遇难，是我儿子救回了她，如今这一转眼，竟长这般标致了。”
六年，刚到柳府，再出柳府，顾菲两年前来到柳府，那时候自己早不在柳府里了，只不过在两年前的不久后，顾菲和柳轩成婚，自己才从大金国赶回来喝喜酒的，顺便留住了几日，侍奉老夫人，再此，便没回来过了。
“老夫人，六年了。”沈蝶道。
“是啊，小我家轩儿八岁呢。”老夫人突然喃喃自语道。
沈蝶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刚到柳府时，因为自己的逢场作戏骗过了柳氏，所以柳氏当自己乖巧，曾有意想让自己做童养媳。
周围的小丫鬟们都是近年收进府里的，对前几年的事自然不晓得，见如今这气氛没看出什么端倪，纷纷兴致勃勃地挤到沈蝶身边，问道：“姑娘你姓什么？如今多大了？为何不在府里陪着老夫人呢？这些年你去做什么了？”
啊~啊~啊~…
“无姓，叫我世姑娘就行，今年十五（实际年龄二十八）……”看着这一群妹子带着身上的胭脂香味扑鼻而来，沈蝶忍住自己想掩鼻盖味的动作，强笑着站了起来，边说边突破“重围”地走到亭子边透气，转头看向老夫人，道：“之所以不在老夫人身边侍奉，是因为我不甘在这四方庭院中寂寥，我这些年都是随柳大哥四处经商的。”
制作火药，研制蛊虫，对大金国官员进行挑拨离间，收买人心。
确实是在经商啊。
“世娘子这回回来，可还走吗？”老夫人看向她，眼中淡含泪光，沈蝶心中一沉，强笑道：“柳大哥已帮我找到了锦城的亲人，我这次来……”
她已经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来道别的啊…
老夫人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泪，语气有些难过寂寞：“找到了好啊，找到了好啊，在外的孩子终归是要回家的。”
在外的家终归是要回家的…
爹，你这次出征要多久？
…等敌国退了，爹就回来了。
…爹，你早点回来，蝶儿和哥哥等你回来一起去逛锦城街市，还有啊，我会酿酒了，你回来了就给你喝。
…好啊，蝶儿和拓儿都等爹回来……
沈拓！为什么要独自前往边关？！为什么留我一个人？！！爹已经不好了，你也要让我担心吗？！！……
莫云倾，你说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如果你没留下来陪我，那你是不是就不会被陷害，就不会不知所踪？……
家？我的家呢？！……
滴…
一滴泪悄然划过脸颊。
周围原本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见她眼中带泪，楞楞不作声了，当是沈蝶和老夫人依依不舍，只纷纷面面相觑，这推推她，这推推那，终推出了一个年纪最小的小丫鬟走到她身边。
那小丫鬟长得甜，见沈蝶出神的落泪，一时不知怎么办，只能笨手笨脚的抓起袖子给她擦泪。
沈蝶回过神来看她，连忙擦掉眼泪，道：“谢谢你了。”
说着又看向亭中闭目不语的老夫人，走了过去，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我还有事得走了，你要好好担待自己的身体，莫中暑也莫着凉了。”
“唉…”老夫人依旧没睁开眼，却应了声，又问道：“路上可走什么人伺候没有？我这多的是丫头，指一个给你使唤吧，到了家也不必让丫头回来了，留在你那儿。”
沈蝶知道，丫头这回事，推不得。
一来推了，是驳了老夫人的心意让她不放心，二来，这是老夫人能唯一能给自己的，她断然不能推掉。
沈蝶想了想，看向那刚刚给自己擦眼泪的小丫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姚儿，是老夫人赐的名。”小丫鬟脆声声道。
“哪个姚啊？”沈蝶拿过老夫人身边执扇的小丫鬟，亲自给老夫人扇风，老夫人惬意地享受着凉爽。
“是女子征兆的那个。”
“姚儿…”沈蝶低语重复一遍。
桃儿…她曾经的侍女…
“是啊，奴婢刚入府时，府中树上的桃子结熟了。”
“那不是该叫桃儿吗？”
“老夫人说奴婢最小又是女孩儿，桃子是植物果实，太过刻板了，所以叫姚儿。”
沈蝶明了点了点头，桃儿那小妮子确实太刻板了些。
“那你入府前叫什么？”沈蝶又问。
小丫鬟似乎不愿意说，吞吞吐吐道：“金花……”
噗！——
四周有人轻笑，沈蝶也不由得一愣，小丫鬟更羞愧低下头了。
老夫人睁开眼看去，眼神微愠，所有小丫鬟们都噤声了。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态了，沈蝶抱歉道：“我不是笑你，只是，你怎么叫金花啊？”
“奴婢…奴婢…奴婢的娘是大金国人……”小丫鬟似乎快哭了，因为她知道，幻雪国的人，不太喜欢大金国人。
“竟是个杂物…”一堆小丫鬟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语气尽显讽刺与厌恶。
这回，导火线开始了。
沈蝶表情僵了僵，停住了手中薄扇扇风，往那群小丫鬟们走去，老夫人睁开眼看去，也不出声阻止。
在那群小丫鬟的面前停下，沈蝶将手中的薄扇摊开，一手抓住一头，用力一掰！！
——咔嚓嚓！！——
薄扇在她手中尽夭折了，不少小丫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纷纷后退。
沈蝶将被自己摧残的薄扇扔在地上，脸上愠怒，语气呵斥：“谁说的那句话？！给我站出来，我给三息，若不站出来，就等着全都滚出府去！！”
无人动。
沈蝶看向老夫人，恢复了温和的脾性问老夫人：“老夫人，我在柳府可还能如从前般管下人？”
“自然可以，你终究还是在柳府住过，不懂事的下人你想怎样便怎样，或打或骂，也随你，我老了，不愿管了。”老夫人说着抬手，拿起桌上的葡萄吃了起来。
此话一出，所有小丫鬟们更怕沈蝶了，那个姚儿见情形不对头，连忙想要劝拦，却被沈蝶瞪住了：“我教训她们不是因为你，而是这等嘴巴不干不净，日后带坏柳府风气让老夫人心烦，此人不走，其他的人也跟风，你们还当老夫人在吗？！！”
全场鸦雀无声，那堆小丫鬟中，一个个子较矮的小丫鬟胆怯走了出来，眼中满是惊慌。
沈蝶走近，看她浑身发抖，道：“怕什么？！我又没抽你打你，少你肉掉你皮了不成？！抬头！看着姚儿！”
那丫鬟被她一呵，连忙抬头看向姚儿，眼中满是泪。
沈蝶刚想让她受罚，却瞥见那丫鬟双手粗糙厚茧。
一愣，沈蝶想了想，指着那些“无辜的小丫鬟”，对姚儿道：“你去给你这些姐姐们一个个的端茶递水喝。”
“奴婢们不渴……”
沈蝶转过去盯着她们，一字一顿道：“你们渴。”
“……”
姚儿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去给每个小丫鬟倒了杯水在手中，还愧疚的逐个道歉：“这位姐姐你受惊了…你受惊了…”
十多个小丫鬟，在第九个丫鬟拿了姚儿倒的茶水时，沈蝶抓住一丝机会，将她狠狠揪了出来，拖下了亭子。
就在那丫鬟还未反应过来时，沈蝶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折断的薄扇，狠狠砸在了那丫鬟身上，低吼：“收拾东西！滚出去！！”
那丫鬟先是一愣，后而一副委屈模样看着她：“姑娘，我做错了何事？为何要赶我走？”
沈蝶眯起眼来，道：“你当我好糊弄？随便拿个跟班顶替？”
她刚才瞄过那出来认错的丫鬟的手了，那双手上满是老茧，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而自己揪出来的这个，双手可嫩得很啊，平时恐怕连地都没扫过吧！
柳府，怎么可能养闲人？！！
刚才桃儿给她倒水的时候，这丫鬟脸上虽不动声色，可终掩饰不住眼中的嫌弃……
那丫鬟不语了，沈蝶示意一旁的大叔，大叔连拉带拽地把那小丫鬟拖走了。
她本来只是想罚站而已，可没想到这人竟然大胆到想让别人顶替，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是一般的丫鬟，应该是有什么背景…
沈蝶走向那位替罪羊，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语气故作轻松：“你和刚才被赶走的那个丫鬟，是朋友吧？认识多久了？”
那丫鬟早被吓破了胆，声音都在发抖：“奴婢和她是打小认识的…”
“收拾东西你也走！”
还未等她说完，沈蝶扔下一句话刚想示意大叔，这时，柳府的管家来了，身后还跟着刚被自己撵出去的丫鬟，哭的梨花带雨。
似乎是跑着来的，管家也顾不上喘气，连忙制止沈蝶的行为，道：“赶不得啊！赶不得！”
老夫人睁开眼，问：“她还是个宝了？！为何赶不得？！”
“这…”管家凑近沈蝶，低语道：“她是少爷近年亲自带回来的…”
她有什么背景吗？柳轩是想利用什么？
沈蝶抬眼看那丫鬟，想了想，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事出有因，就不赶她走了吧？”
老夫人也不是纠根刨底的人，点了点头，又继续闭上眼。
沈蝶见老夫人也不多问，便松了口气。
那丫鬟既然赶不走，那也不能免了罚！
“你！”沈蝶指向她，又指向那个胆小如鼠的：“还有你！别以为此事作此罢了，都给我到太阳底下站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