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鹿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想起那一段灰暗的日子，顾胤眼眸微微一黯。
“三岁生日之前，丞丞从没有穿过一件，正常孩子的衣服。他平时穿的，不是特别定制的无菌病号服，就是……抢救的手术服。”
他清清淡淡地说着，语气里，难掩一丝心疼和无奈。
渺渺几句话，仿佛便勾勒出一副令人绝望的过往。
云鹿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喃喃道：“竟然是这样……”
顾胤没说话。
屋内静默一片，气氛蓦然低沉。
不知过了多久。
云鹿忽然开口道：“那丞丞长到这么大，是不是，从来没有出去玩过？”
顾胤点头。
“商场？游乐园？都没有去过吗？”
“他不能去。”
——不能去，也去不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将一个孩子绚丽多彩的童年，禁锢成了一片苍白。
云鹿忽然能理解，为什么丞丞不爱说话了。
当一个人，自幼便活在医院病房里，命悬一线的同时，目光所见，全是枯燥而单调的白色。
没有人陪他说话，没有人陪他玩耍。
甚至，为了保护他不受细菌感染，全封闭式的无菌病房里，连医生护士都不能久留。
而其他人，每一次去见他之前，都要小心翼翼地全身消毒，陪伴片刻之后，便只能离开。
这样的成长经历……
莫说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就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时间久了，恐怕性格都会渐渐变得孤僻起来。
丞丞习惯性的面无表情，和沉默寡言，都是幼年时的经历造成的。
云鹿一想到这里，心便生生地疼了起来。
“顾胤，丞丞现在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健康多了吧？”
她迟疑地开口，“要不，我们……”
话还未说完，顾胤已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蹙眉道：“你想带丞丞出去玩？”
“嗯！”
云鹿用力地点头。
“不行，太冒险了。”顾胤想也不想地道，“他现在虽然有所好转了，但是，还不到可以放肆的时候。”
云鹿忍不住说：“什么叫放肆呢？我只是想带他出去走走，哪怕只是逛一逛商场，在游乐园里看一看，听听其他孩子的笑声，这都不行吗？”
顾胤拧着眉，一言不发。
“我……我只是不忍心，让丞丞一直活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画地为牢。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是最活泼好动的，对世界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可是丞丞呢？他虽然出身显赫，吃穿不愁，可是从小到大，他过过一天真正开心的日子吗？”
云鹿说着说着，忍不住泪湿了眼眶，声音哽咽起来。
“他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啊，作为妈咪，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我都没能陪在他身边。我亏欠丞丞太多了，我想让他真正地开心一天……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都不行吗？”
顾胤闻言，不由深深动容了一下。
云鹿拉着他的手，轻声哀求道：“顾胤，能不能……让米歇尔夫人想想办法，让丞丞开心一天呢？”
顾胤望着她的眼睛，对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叹气了一声。
“明天，我带你去米歇尔那边做孕检，丞丞也一起。”
说着，还不等云鹿惊喜，他微微沉下脸，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米歇尔说不行，那么……就没得商量了！”
可就算是这样，云鹿也足够欢喜了。
她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顾胤的脖子，随即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夸奖道：“顾胤，你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你最棒啦~！”
顾胤猛地黑了脸！
腰身匆匆往后一退，避开她的肚子，又匆忙伸手托住她的后腰。
“云鹿！”
他气得喊出了她的名字，“你再乱撞试试？！”
“嗯，我错啦。”
云鹿一脸笑嘻嘻的，改不改正不知道，认错倒是很积极。
顾胤：“……”
这个女人！
……
翌日。
云鹿难得起了一个大早，洗漱之后换好衣服，又跑到丞丞房间，温柔地将他哄出了被窝，牵着他的小手带他去洗漱。
顾胤靠在门框上，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满身低气压地看着亲亲热热的母子俩。
昨晚，因他难得松了口，云鹿激动得睡不着，凌晨两三点了，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讨论行程。
顾胤气得脸都黑了，强压着她睡下，结果这个女人在被窝里动来动去，怎么也不肯安分，不仅闹得他睡不着，还硬生生撩出了他满身火气，恨不得直接把她给办了。
某女人见势不妙，赶紧闭上眼睛，想要装睡，被揭穿之后，又可怜兮兮地抱着肚子，用一副“怀胎三月脆弱无比”的表情瞅着他。
顾胤瞪了她足足一分钟，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大半夜狠狠冲了个凉水澡，好不容易压下火气，等他回到床上时，定睛一看。
好嘛！
这女人已经搂着他的枕头，睡得香喷喷了！
顾胤那个憋气哟……
一晚上都没睡好，大清早的又被她给闹醒了，即使他没什么起床气，此刻浑身上下满满地低气压，愣是让周身三米之内，温度直线零下。
等云鹿牵着洗漱好的丞丞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胤一张乌漆抹黑的俊脸。
周身环绕着浓浓的阴郁，整个人好似积攒了几千年怨气的大魔王一样。
嘶……
好可怕！
云鹿缩了缩脖子，谄笑着跟他打招呼，“呃，顾胤，早上好啊！”
顾胤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掀起薄唇，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她，折身进了洗漱室。。
“……”
云鹿讪讪地放下手，摸了下脖子。
刚刚，她似乎感觉到了顾胤眼中有一抹杀气，脖子凉飕飕的。
衣袖忽然被轻轻扯了一下。
云鹿低下头，对上丞丞一双无辜清透的漂亮眼睛，顿时笑了，“怎么了？”
丞丞抬起小手，指了指洗漱间，眼眸里带着好奇。
爹地怎么啦？
云鹿沉默了片刻，幽幽地说：“宝贝，这个问题，妈咪不能回答你。”
少儿不宜呀！
因欲/求不满一肚子火气的男人，啧啧……惹不起！
小家伙茫然地看着她的神情，又是转过小脑袋，瞅了瞅还在洗漱的爹地，头顶上仿佛跳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