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胤站在旁边默默地望着，脑海里突然回想起米歇尔的话——
米歇尔，“就算是手术的话，也不一定是百分之百成功的。也有一定失败的几率。”
办公室里，顾胤和米歇尔面对面坐着，米歇尔顶着压力，对他袒露的实情。
顾胤扯了扯唇角，“我知道的，但是，你所谓的失败几率，大概是百分之多少呢？”
“这个百分比，不是我决定的。”
米歇尔突然双手合十，虔诚地道，“这是上天的安排。如果成功了，那么这个比例，就是百分百成功了，同样的，如果手术失败，那就是百分之百失败了。我和你说，手术成功率有百分之八十，可是手术一旦失败了，那这个比例，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么？”
她的直白，让顾胤觉得有些窒息了起来。
话是不错。
手术这种东西，真的不是能用概率事件去解释的。
就像，一道题，作对了，就是百分百正确，错了，就是百分百错误。
“手术的话，对孩子也是莫大的痛苦，可如果不进行手术，孩子已经没有多少年活了。我承认，当初研究室对于丞丞的判断，有失水准。但是丞丞能够坚持到现在，除了我们对于病情的估算错误，也有丞丞非凡的意志力。但是，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的话，丞丞的器官，所有的功能都在衰退。因为抵御外界病毒的能力太低了，健康的器官，无时不刻在损伤。”
米歇尔又道，“其实，世界上这样的病例，并不算少，只是，许多孩子得了这个病，家长都放弃了。”
顾胤道，“那些放弃自己孩子的父母，我能够理解。这个病一旦确诊，面临的就是天价的治疗费用。”
若不是他足够幸运，拥有对抗病魔的强大经济支撑，或许丞丞也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的。
顾胤坚决道，“我不能放弃丞丞，哪怕，希望再渺茫，我也不会放弃。”
若是放弃，那么，即便是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他做不到，做不到亲生斩断一丝希望。
因此，即便希望会破灭，但是他也要坚持到底。
这件事，丞丞大概率也是知道的。
他或许也知道，自己如果进行手术的话，也未必能够百分之百治愈。
但他仍旧怀揣着一丝希望，努力地支撑着。
*
顾胤和云鹿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云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却见顾胤的脸色同样沉重。
“我第一次见到丞丞哭的样子。”
她有些感慨道，“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都是血，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有大哭大叫。”
顾胤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那一次，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
云鹿缄默了良久，由衷了逸出了一句，“这五年，你，丞丞，都很辛苦吧？”
顾胤在沙发上坐下，凤眸微微眯起，突然由衷地道，“孩子真是奇妙的生物。我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在乎一个人。”
他依稀还记得，当初，第一次抱住丞丞的时候，顾胤望着那一团皱巴巴，还有一层胎衣的脸，心里是嫌弃的。
这么丑？
他甚至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
对于自己的容貌，顾胤还是十分自信的。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这个小东西，不曾遗传到一点半点？
柳慧娜说，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是长这样，皮肤皱皱的，嘴巴瘪瘪的，皮肤也并没有特别白的感觉。
刚出生的时候，顾胤对于这个奇妙的生物，并没有怀揣多少感情，那个时候，丞丞刚出生，经常感冒发烧，他甚至会觉得十分疲惫。
应付一个脆弱的婴儿，实在是太麻烦了！
没有母ru喂养，对于奶粉，他还要货比三家。
丞丞会吐奶。
直到后来，医生察觉到丞丞生病的频繁，做了一系列检查，才告诉了他，这个孩子，患有原发性免疫缺陷。
出生的时候，从母体里带了一些免疫力出来，但是随着时间，他的免疫力衰退得越来越厉害，这个孩子，或许活不过几个月。
当时，顾胤对于这条小生命，还没有太多概念。
很长一段时间内，丞丞都睡在保育箱里，与世隔绝。
隔着硕大的玻璃窗，他只看到，他的身上布满了许多管子，向着弱小的身体里，源源不断注入养分。
偶然有一次机会，他穿上了防护服，护士打开了保育箱，他再一次抱住了这个孩子。
那个时候，丞丞已经是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他，顾胤也看着他。
就见丞丞突然张开了小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他的手是那么小，以至于正好只能握住他的一根手指，抓住了他的手指，便再也不放手了，小脸朝着他的胸口蹭了蹭，埋在了他的胸膛。
隔着防护服，他感觉他的身体是那么轻，那么瘦弱，那么小一团。
那个时候，他回想起医生的话，突然的，像是心电感应一样的，心狠狠惊了一下！
是那种，没由来得紧张！
他可能……
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一下子，警钟大噪！
身为父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便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内心，有个声音再告诉他，他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他不配是男人。
医生说，丞丞睡在保育箱里，一动都不能动，但却一点也不哭，也不闹。
顾胤听了，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他的孩子，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箱子里，经受煎熬，却活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五个月！
从那之后，他为了丞丞，访遍全球名医，不惜一切代价，便是为了保住他。
这是上天恩赐给他的小天使，他怎么能不珍惜。
“不觉得辛苦。”
顾胤想了想，薄唇微抿，“是我做得还不好。”
他突然看向了云鹿，问，“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感觉么？”
“嗯？”
“我感觉，你，我，丞丞，是注定的一家人。”
因为她有一张，和丞丞太过相似的容颜。
让他觉得骨子里亲切。
云鹿怔住了，遂而一笑，“是因为我和丞丞长得像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