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海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新妇上场 > 第143章 归2
  他脸上千恩万谢,口上和脸上是两样心情,无声问:“今天你是怎么这样盯着我看。”

  接着磕头拜谢,满嘴的寿比南山、万事如意,在我搀扶下往我手心里塞了团纸。在路人看来,我不过是个施舍银钱的路人,他不过是个谢路人施舍银钱的乞丐,没多大稀奇。

  我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望着钱忠明亮如深夜月牙的眼睛,掏出一枚铜板再次丢到他那散发着馊味的碗里,无声道:“从前没发现,你的眼睛有几分像我。”

  钱忠这次没控制好表情,满脸莫名地开合着上下唇:“从哪说起,谁占谁便宜。”

  “要占便宜年龄也不相称。我的意思是你眼睛和我一样,周姑姑形容是‘不想要吃人,更不像要饶人’的眼睛。”

  钱忠浓眉高轩,换成那副铜板就是一锭元宝的欢喜感激模样,在一拜一起间,低声道:“有几分报恩的意思,还有几分寻仇的意味。”

  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我不禁失笑,系好钱袋走向对街。

  上马车时,我朝钱忠的方向看了眼,他坐在路面上,贴着小铺子墙根,两眼一点光亮都没有,不像在思索着什么,有的仅有一派空洞,远远看去俨然就是个落魄潦倒的乞丐。

  车轱辘转动起来,我先舒展开钱忠的纸团,上头大字写着:妥当。大字边上还有一行小字,用墨涂得漆黑,快要透纸的漆黑,看不出原本写了什么。

  有几分报恩的意思,几分寻仇的意味?

  我低头一笑,推开车窗往外看,街市愈发热闹,飘过馒头豆浆还有面香后变为女子脂粉、药柴的味道。马车最后停在无味的长安街温府,所有绿树规规矩矩被束在院子里,即便春天,也没有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样子可以看。

  迎面的春风,温温的日头,我深吸一口气,想到素秋的话,脚开始不听使唤往厨房走。

  今天还是熬鸡汤,按照大夫人说的办法熬。灶底柴棍烧着,锅里咕嘟咕嘟地发出声音,满厨间散发着浓浓鸡汤味。那张纸团和马捕头搜集来的有关于朱高标的密事消息一同在灶底烧着,火势加大不过瞬间,烧尽后恢复如初。

  我拎着熬好的鸡汤回晓翠苑,从花团锦簇走到冷冷清清,在九福居和晓翠苑之间,双脚不自觉拐向九福居。晓翠苑里的三张嘴哪怕我熬的是泥水,她们也会说好喝,还是去九福居碰碰,准能碰出真话。

  白天九福居的院门永远打开,方便三夫人来看孙子。我推开院门进去,仆妇们在擦擦洗洗院子,一路走进令仪屋里,她在看料子。

  “来得好,来帮我做个决定,给隆儿的夏衣用哪块料子好。”令仪拍了拍面前的两匹料子,笑道。

  “带了好东西给你,先尝尝看。”我将提篮放在桌上,打开两层盖子,瓷碗盖斜斜架着碗,声音很脆。

  令仪把剪子拍在桌上朝我走来,忽而回头,眼看剪子被小橘正小心翼翼地收到小竹篓里,转身走到我面前,往碗里看了一眼又一眼,好似在探井。

  我坐在椅上,微微一笑:“没毒,你放心喝。”

  她浅浅喝了口,眉皱着,嘴里回味着,我盯着她,等令仪的一句真话望眼欲穿般。

  “如何?”

  “挺好喝。”

  原来人要是得意会不由自主地笑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太沉浸在鸡汤的快乐中,我调转话题:“二夫人昨天审人,审出结果了没有?”

  小橘轻轻退出屋子,将卷帘垂放下来。

  令仪居然把那碗鸡汤喝光,还再次给自己填满,答非所问:“看我多会调教人。”

  当初魏妈妈带来四个人,银絮、心莲分给我,小橘,小梅分给她,她独独留下小橘一个。小橘能长长久久留在令仪身边必然有她的好。

  “最好收买的是人心,最难收买的也是人心。”望着恢复到原样珠帘,我淡淡笑了笑。

  令仪喝着口汤,嘴上一点油光没沾:“那倒是。不过选人要选和自己脾性相投的人,能懂得自己最好。你不用开口有人替你开口,你不用吩咐有人替你去做。”

  我托腮望着她:“你说的是选丫头还是选夫婿啊?”

  “都是。二娘不会往这里来揪你认错,猜猜谁认了罪?”令仪脸上竟然有点看好戏的兴奋神情,我心中有答案可是为不破坏她的兴致,便摇摇头。

  令仪放下碗,明朗笑着:“柳馨儿院里的李妈妈。”

  “不可能,李妈妈要承认柳馨儿也不会让她承认。下人不得进祠堂,李妈妈一认,岂不是对外暗指柳馨儿曾纵她进入过祠堂,是另外一头罪过扣在脑袋上。”

  “被你说中。年后祠堂修缮过,进来一匹给大内修墙木的工匠,严妈妈看工,小红给送过一日饭菜。估摸是商量过,把小红推出来做靶子。严妈妈自请有罪,可她是老太太屋里的老奴才,谁能动她。”令仪越说越轻。

  我沉默。

  令仪亦跟着沉默。

  “有一就有二。”令仪道。

  我点点头:“躲过初一未必躲得过十五,相安无事谨慎小心四年,她们没耐心了。”

  “不是没耐心,而是眼红。这种事,我打小看多了。温冲今非昔比,你前头说不定是诰命,到那时候,柳馨儿当家主母的美梦在皇家诰命面前轻飘飘不顶事。掰指头算算,是大后日?”令仪道。

  是大后日,十五,三爷回京的日子,我在心里暗暗回答。

  大齐铁骑以水土恶劣的镇州为突破口开疆拓土,如此难的战,朝廷无人看好的战,他却捷报频传。我总觉得,夫人的那场战,我需得打赢,不可不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四年从不给我写信稍话,哪怕在军情大捷时,但越是临近十五,心中的欢喜便逐日增涨。夫妻两字连接着我和温冲,似至亲,似陌生。

  回过神时,发现令仪正等着我的答案,于是点点头。

  从九福居出来,燕飞鸟鸣,春在眼前,百兰轩外的秋千被风吹得飘动着,和黄绿柳条一样。年年花圃的茉莉盛开,一部分晒干调在茶中,一部分拧成汁,制成胭脂膏。

  花开花落,今年温冲也能尝尝茉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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