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刻意去忽略这个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生,无可逆转,不能改变,她又何必再去责怪?

她相信善良的孩子不会愿意见到父母反目成仇,只能感叹她和孩子的缘分浅。忽视不代表不在意,只是将痛深埋在心底。

就算她再大度,也原谅不了赫连玦。他对她怎样都无所谓,她都可以原谅,但是,擅自拿掉她孩子的事,她连自己都宽恕不了,如何去原谅他?!

蓝眸映着一张伤心欲绝,泪水纵横的脸。双手紧握着她的肩,那瘦弱的肩膀仿佛一捏就碎,却承担了许多不应是她的重担。

是他,是他剥夺了她的快乐,她的无忧,打碎了她的梦,她对现实的美好遐想。错了就是错了,纵然有一千种理由也抵消不了他对她的伤害。

她不能原谅是正常的反应,他会行动让她知道,他爱她不单单是口头的空话。

“小颜,不管你相不相信失去孩子我和你一样痛。”蓝眸内的愧疚自责形成噬人的漩涡,里面浓浓的痛感染了她。

云欢颜用力推开他“蹿”一下站了起来,难掩痛苦,虽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依然声音颤抖:“赫连总裁,如果你还有一丝人性的话,就请你放过我吧。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失去了我的恋人和孩子,只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你要就拿去吧,不然就放了我。”

要心没有,要命一条。

云欢颜绝决的姿态深深刺着赫连玦的心,过重的痛一下子涌入,四肢百骸都痛得难以自抑。站直身子,光影中他的悲伤令人感同身受。

可自身的痛并不比他少,她已没有能力替自己疗伤,怎么还有余力去照顾他的感受?

“好,我答应你。”短短五个字说得无比艰涩,苦苦的味道在嘴里漫延。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一走云欢颜不是短暂离开,而是彻底走出他的生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云欢颜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沾满泪水的脸庞泛起笑:“谢谢。”讥讽的两个字是希望就此斩断彼此的联系。

用两个字将他彻底排除在她心门之外,自此,天涯陌路。

望着那纤弱的背影挺得直直,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总令人心痛。然,现在他已没了拥她入怀的资格。他是她痛苦的由来,悲伤的源泉。

她已经紧紧关上心门,他硬来是敲不开的。那么,就让她一个人沉静一段时间吧。

放手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牵手,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对她的伤害。

*

寒风猎猎的海边,白浪卷起层层悲伤的雨花,呼啸而来,呼啸离去。狂潮拍岩,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一身黑色丧服的云欢颜捧着李秋怡的骨灰盒,默默站着。纤细孱弱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看得远处的赫连玦阵阵心惊。

只是,她比他想像的更坚强。尽管摇摇欲坠,却始终站得笔挺,不曾倒下。

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背影透出的痛深深扎入心。好几次都承受不了心底的噬髓之痛欲上前,却怕看到她陌生含恨的眼睛。

认真算起来,李秋怡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他将计就计,诈死引出周海蓝,她们也不会被抓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李秋怡的死,云朵朵被**,都是计划里疏忽的致命点。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这样的愧疚他将背负一辈子。

风扬起乌丝于空中无力飞舞,挣扎不动,只能任风拉扯出悲伤或绝望。那抹纤瘦却倔强的身影令他的心揪得紧紧的,几乎无法呼吸。

从李秋怡火化到现在,云欢颜一言不发,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流一滴泪。可他看得出来在那平静到冷漠的表情下,她的心在滴血。

好想冲上去将她揽入怀中,大声告诉她:小颜,你可以不坚强,你可以任性,你可以随意发泄情绪。不要憋着,大声哭出来吧。

然,除了默默跟在后面,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此时此刻心里最恨的人就是他,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

是他,都是他。

海风的呜咽声声入耳,如同心压抑的啜泣。

黑色的丧服被风吹出悲伤的皱褶,云欢颜已经在那站了很久很久。冬天的风吹来宛如刀子刮过,她却似没了感觉,只呆呆愣愣站着,仿似要站成枯石。

随着时间的流逝,赫连玦益发焦心。终于按捺不住欲上前,云欢颜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打开骨灰盒,抓出一把骨灰慢慢摊开手掌。

轻渺的骨灰很快被狂风带走,于空中划出一道飘渺的烟色,消失于无影无踪。是否被情禁锢了一辈子的李秋怡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呢?

接下来,云欢颜机械似的重复着这一动作,一遍又一遍。

骨灰自她摊开的手指间快速飘走,不顾她拼命想挽回的欲念,就这么迫不得已随风而飘远,飞向那自由高渺的天空。

灰蒙蒙的天际突然飘落丝丝细雨,穿透衣服,渗入云欢颜的肌肤,可她已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寒凉。

心痛到麻木,痛到无泪,痛到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赫连玦,焦急万分,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移动不了半寸。只能任蓝眸望穿沧海,自责着疼痛。

骨灰飞落浪潮,很快被卷走,没了踪影。云欢颜重复着扬手的动作,直到骨灰盒空了。抬起迷茫惊恐的眸,酸涩中变得模糊,天空中妈妈的影子越来越缥缈,渐渐涣散,消失。

痛流入周身四肢百骸,仅剩的力气被抽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被潮水覆盖过的海沙透着噬人的寒,赫连玦终于忍不住冲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许是太疲惫,云欢颜没有挣扎。静静靠在他肩头,目光空洞迷茫。悲伤的雨蝶半栖息着,遮住眸中的伤意。

蓝眸赤红,浓浓的疼与愧流淌其中。赫连玦半膝跪地,搂着她。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苍白,空洞的安慰只会让心的伤口越来越大。

寒冬冰雨渗入肌肤,赫连玦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云欢颜紧紧包裹住。她没有拒绝,没有挣扎,如同一个没有感知傀儡娃娃。

天一寸寸暗了下来,雨云越积越多,厚重的云山于天边伫立威胁着要倾倒。赫连玦焦急看了依旧不言不动的云欢颜,她脸色惨白得吓人,娇唇如凋零的花再无昔日的一点点光泽。

终于下了决心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上,取出毯子盖在她身上,将暖气开到最大。

焦虑在凝聚在蓝眸里,云欢颜对周遭的变化没有感受。呆呆愣愣望着大海,浩渺无垠的海那么大,她相信母亲会喜欢。

生前她被人禁锢,饱受折磨,死后终于能自由畅游浩渺间,她现在应该是快乐的吧?

眼睛睁得太久,酸涩难耐,闭上眼的瞬间,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巨大的悲伤已经溢了出来,心里仍是满满的。

云欢颜的悲伤反射入赫连玦心头,成倍增加。踩下油门,车子缓缓离开海边。雨雾朦胧下,海并没有晴空下那么蓝,笼罩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看得人直想落泪。

车子渐行越远,云欢颜闭目不言。她的样子赫连玦担心极了,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此时除了默默陪伴,他根本安慰不了她。

车速很慢,缓缓行进着,往雪园的方向。

过了大约半小时后,云欢颜睁开眼睛,已经敛去里面的伤痛,幽幽暗暗的光是坚强,还是无奈,令人琢磨不透。

“请在这里让我下车。”过于安静的车厢里,云欢颜平静的声音竟成了惊雷。轰得赫连玦有些措手不及。

“小颜,让我送你回去吧,这里打不到车,现在又下这么大的雨。”雨势加大,雨刷一下又一下拭去玻璃上的泪。

这雨下得很突然,且有加大的趋势。冬天霜冷,怕冷人的都躲在被窝里,一路上车辆比以往少了三分之二。

“请让我下车。”不顾赫连玦的劝阻,加重了语调。

“小颜”拖长的呼唤是无奈,是担忧,是迷茫亦是惊慌。

始终目视前方的云欢颜嘴角泛起丝丝冷意:“我不会折磨自己的,我还有朵朵要照顾。前面就是朵朵所在的疗养院。”此时此刻的她冷静得不像话,仿佛刚刚那个悲伤难以自抑的女孩不是她,只是赫连玦记忆里的一缕幻影。

蓝眸依然盛满担忧,却仍遵从了她的意愿。

当车子徐徐驶向安乐疗养院时,赫连玦有种荒唐却强烈的感觉,他就要将云欢颜送出自己的生命。

雨丝纷飞里,一切都蒙上不真的虚幻。如同他与云欢颜的相识,阴谋的开始,他设了局,却丢了心,失了魂。

只是,他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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