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我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她的年龄还是太小了，虽然不是嫌弃她什么，可我始终觉得在这个年龄就开始闯荡江湖还是太危险。平心而论，若是换成我，即使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也应该是在自身力量完备之后再出门，而不是在这个一知半解的档口选择离开家族的庇护。”
“更重要的是，大家也都清楚，从一开始我们会一同离开七侠镇的原因就在于想要达成唐门和龙门镖局的长期合作，然而中途出现了意外，这才导致我们现在只能留在这里，进退维谷。换言之，我们之间终究只是合作关系，而非信赖关系。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个人观点，大家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不妨直说，有讨论才能有共识吗！”
然而还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楚广渊说得没错，在我们这个队伍中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所以有些事情只要顺嘴一提大家也就都能想到个七八分。我说的话虽然有些片面，可终究也都是事实，想必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连当事人唐巧妍都低下头陷入了沉思，良久，见大家都不言语，我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小丫头却突然开口了：“其实陆大哥说的没错，对我来说或许家族的利益真的比自身更重要，过去我口口声声希望能不和那个家扯上关系，可内心终究走不出那个圈子。”
“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没有赶我走的意思，可我觉得陆大哥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或许我的决定真的有些草率了，或许…我真的应该回去好好想一想，弄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小丫头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又再次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我“陆大哥”，然而在表达尊敬的同时或许也意味着，我们和她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开了，此时的唐巧妍，终究只是声名显赫的唐门三小姐，从来就不曾真正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我有些心疼地想要拍拍她的小脑袋表示安慰，可手抬起来又硬生生放了下去。这也算是我组织这次谈话的目的之一，让大家都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世界，也算是重新给大家一个选择的机会。即使是彼此认同、相濡以沫的亲人，有时候也没必要必须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嘛。
这对她来说，或许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我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此看来，在我们之中真正想要闯荡一番、渴望了解真正的江湖的或许也就只有胖子一人了，就连我自己，大家应该也都知道，实际上只是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命盘就不得不离开家人，说到底也只是这世间一个渺小的浮萍，居无定所，四处漂流罢了…”
一边说着，我不觉也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苦笑。“不过话说回来了，胖子和巧妍都存在着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属于自己家族的羁绊。更重要的是，胖子你还是关外人士，说句不好听的，如今两边势力相当，甚至女真方面的实力已经隐隐有赶超中原的趋势。”
“从古至今，王朝之间永远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最现实的利益。如果我分析不错，两国之间迟早会有一战。到了那时候，你的身份特殊，肩负着的就不仅仅是家族的责任，更是一个民族的未来。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去纠结，倒不如早做决断。你放心，我陆寻叫你一声兄弟，那咱们一辈子就都是兄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现在的我们还只是在畅想未来，可谁都不会想到，若干年后我今夜的无心之说一语成谶，甚至彻底改变了一个百年王朝的未来。而那时候，我们四人各自的命运，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的索文昌正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说实话，在唐巧妍的问题上我倒没什么好多想的，毕竟即使离开了我们她也还有一个显赫的家世，想必用不着我们操心。真正让我担心还是这个善良的胖子，毕竟有时候国仇家恨远比小小的梦想来得汹涌，甚至能轻易地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楚广渊的话还是在我心里埋下了刺，不把它拔出来那我想以后的日子我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安心了。事到如今，我必须做出抉择，同样的，他也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的想法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说白了，我愿意承认这个兄弟，可若是真的有一天刀兵相向，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致命一刀，然后永远活在深深的内疚和悔恨中。
说我冷血也好，无情也罢，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我们无法左右，与其承受无法信任的煎熬，我倒是宁愿一刀两断，来得痛快。
抉择总是残忍的，我愿意多给他些时间思考。走到饭桌前拿回来几个小碗和一桶肉汤，我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碗热腾腾的汤暖暖身子。从头到尾楚广渊都只是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一直没有多说一句话。他应该看得出来我们眼下所面临的状况，作为外人自然不好置喙。
同样的，坐在他身边的神秘男子也时不时地看我两眼，眼神中是满满的睿智和戏谑。或许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我们这些小家伙如此认真地探讨人生和未来只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罢了。
懒得搭理他们，我还是更关心索文昌和唐巧妍的选择。至于凌凤…眼下就有一个提升实力的绝佳场所，凭着他的天赋和毅力，只要楚广渊肯教，不出五年就能打造出新一代名动天下的绝世高手，到那时，报仇雪恨将不再是梦，自然也用不着我多操心了。
很快，索文昌有了动作。只见他端着肉汤一仰头，以汤代酒来了个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汤汁，他也难得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老陆，你说的没错，自小我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利益至上，不必要的人际关系已会成为牵绊手脚的麻烦。”
“然而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自从和你们相遇之后，我开始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活生生的人了，而非一个只会算计，视人命如草芥的冷血机器。”
“说实话，我很享受这种感觉，也很珍惜和你们待在一起的每一天。虽然每一次遇到危险我都只能成为大家的累赘，可你们自始至终都从未想过要放弃我。这份感动，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其实那天，你逼着我过血关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来由地对你产生了一丝恐惧，甚至是…恨！”说着，索文昌有些惧怕地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如常，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即使明知你是为了我好，为了能在以后多增加几分活下去的机会。可当时的我完全被恐惧和愤恨占据了内心，就像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本能地抗拒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后来，你提到了巧妍，我就果断下刀了。可说实话，我真的不是因为害怕她受到什么伤害才这么做的，应该说当时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而她的名字就像是个什么契机一样，唤醒了我心中的杀意，这才会突然下手，了结了一条性命…”
再次提起那段回忆，索文昌显然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全身发颤，似乎随时都有再度魔怔的可能。我有心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他却主动摆了摆手阻止了我的动作。
“没关系的，你们放心，我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就绝不会重蹈覆辙！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一路走来，你们真的给了我家的温暖。过去的我总觉得人情淡薄，人与人之间终究只是利益的连接体，可直到遇到了你们，我的思想才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我：“我索绰罗•文昌在此立誓，愿永生与陆寻、凌凤二人结为兄弟！不论未来如何，有何冲突，绝不违誓，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已经有半年多了，我几乎都快忘记了他的本名，面对着这个坚定的胖子，我真的大受感动。虽然不知道今日的誓言究竟会给他的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可至少现在，我就想沉浸在这个美好的梦中，祈祷着永远不会有醒来的一天…
索胖子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了其他的两个人。凌凤依旧不愿开口说话，对着这种长着一张嘴当摆设的家伙来说，行动往往远比语言有效得多。
缓缓抬起右手紧握成拳，凌凤同样目光坚定地看着我。“凌凤，你…”我还是不愿就此耽误他的未来，我这个人也真是奇怪，上一秒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下一秒就又能马上回复不近人情的理智状态。就像现在，我能欣然接受索文昌的示好，却还是想要最后劝说一次凌凤。
不想这块冷冰冰的木头坚定地摇了摇头，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索文昌也掺和了进来，同样伸出右拳和凌凤的拳头摆在一起。
我还是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看了看一旁的小团子，却发现她竟然也伸出了小手，同样用坚定的目光看了过来。
完了，白劝了，这丫头终究还是选择了留下来。我哀叹一声，同时也被深深滴感动了。
一把捞过身旁的小团子放在三人中间，凌凤和索文昌也自觉地垂下胳膊和小丫头的拳头碰到了一起。三个人同时回头看着我，那架势竟有些像饥饿的狼群正盯着一只肥美的羔羊，看得我一阵哆嗦。
罢了，事已至此，我这个当大哥的若是还犹豫，那岂不是寒了兄弟，哦，还有姐妹们的心？想通了一切，我终于露出微笑，抬起右拳和他们重重地碰在了一起。不想力量过大，将本就虚弱的凌凤和娇小的唐巧妍给推了个跟头，四个人瞬间闹作一团，我也终于难得地发出了最真诚、最畅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