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尚且躺在病床上还虚弱无比的姑姑,我当然是不能不管不顾的离开的,且不说是我把她气成这个样子的,就算不是因为我,只因为她是我姑姑,是养了我这么多年的姑姑,我就得为她留下来,直到她的身体好起来。

于是,我暂时的选择了沉默,在自己内心纠葛无依的时候做出了已经被说服的样子。

我腾出大把的时间在医院照顾姑姑,或许我天生是个会照顾人的暖男,只要我愿意,我能将姑姑照顾得十分妥帖。

我再没有提起过美国他乡的那些事,姑姑也以为我已经忘记那些事情了,对于这个结果,她眯了眯眼睛,表示很满意。

白天,我将自己的办公室都搬到了病房里的隔间,薄家有钱,我姑姑当然是住最好的病房。

晚上,表弟和嘉楠会替换着到这边来作陪,我得了自由,除了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的夜色里寂寞的行走,更多的时候,就是趁着无人的时候给慕遥打电话。

自从决定留在医院照顾姑姑的那一天,我就给慕遥通过电话,我告诉她我平安到家了,我姑姑的确病得很严重,我现在走不开,我隐瞒了全家人都在反对我的这件事,也暂时的隐瞒了自己的心,对于那些暗涌的还未出口的爱意,我绝口不提。

对于她最需要的时候我不能陪在她身边我也很抱歉,我只能隔着电话关心她,听着她对我说庭朗今天情况不错,还能喝完一碗汤,或者说着庭朗今天状态很差,脸色惨白的看着很害怕,我窝心不已,这种只能电话陪伴,却不能在她身边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一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姑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表弟也计划不再耽误我和嘉楠的时间,将她接回家去,保姆照顾着。

我很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我被道德软禁了这么久,终于要获得自由了。

姑姑出院那天我也来了,我跑上跑下的陪着护士去办理手续,十分的殷勤。

等出院上了表弟的车子,他在前面开车,我和姑姑在后面,在这个还算豪华的加长房车里,姑姑突然压低了声音问我:“你自由了,你还会去美国找那个女人吗?”

我吓到了,曾经这件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的一致要求就是瞒住表弟,不让他知道这件事,不让他知道慕遥还活着的消息,也不让他知道慕遥的下落,可是现在呢,姑姑竟然在他的车上问我这个问题,她不怕表弟听到吗?

实际上,我很快就发现姑姑是真的不怕的。

她年轻时候也曾经历过风风雨雨,像她这样在豪门大院里浸淫了几十年的目的,她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而现在,她在这个时候对我提出这个问题,目的不是为了让表弟知道,而是想当着表弟的面,让我深切的感受到若是表弟知晓这件事可能会带来的目的,让我明白将来可能会面对的各种可能,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姜还是老的辣,我一句话如鲠在喉,沉默了好久,才闷闷的挤出一句:“不会的,我不会再缠着她。”

我给自己留了活路,我不会再缠着慕遥,可是如果到时候是两厢情愿,那就怪不得我了。

“真的不会吗?”姑姑又反问了一句。

“对。”我点了点头。

姑姑眯了眯眼睛,也不说她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她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一路沉默,到了薄家之后佣人早已准备好了美味的午餐,我们一家人吃了顿饭,在饭桌上,姑姑看着我们所有人,叹息的说:“人人都说我活到这个岁数了风光无比,只有我自己心里有多苦,两个侄子侄女,两个儿子女儿,四个小辈,个个都是单身。这一次我是侥幸躲过了,若是就这么去了呢,这么大年纪了却没看到孙子孙女出生,你叫我哪里有脸去见薄家陆家的先人?”

表弟到底还是姑姑的亲儿子,他也曾美女无数,与我这个一向以来就破罐子破摔的单身汉身份不一样,到了这个时候,生育压力最大的肯定是他。

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被数落,表弟皱着眉头反抗道:“妈,大家都很忙,好不容易团聚的日子,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行不行,你能不能不要提那些扫兴事?”

“我是不提,我也不想提,可你都为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守孝两年多了,你还想怎么样?”姑姑说话简单而直白,我不由得顺着表弟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他垂着脑袋在发呆,不说话也不回应,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顿饭最后以表弟的沉默而告终,吃完了,佣人扶姑姑上楼去休息,我也准备离开,表弟却忽然喊住了我。

“表哥。”表弟唤着我的名字,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盯着我:“有空吗?好久没能得空在一起了,一起坐着聊聊,如何?”

他都已经开口了我哪里还能拒绝,想着他望向我的那种眼神,我身上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两人到了表弟的书房,表弟书房的阳台很大,就着阳台上照过来的暖暖阳光,表弟摆好茶具,一边泡茶一边不时的挑眉看向我。

我心里纠结不已,一直不敢确定是不是他也知道那事了,我都在打着最坏的打算了。

表弟很快将茶泡好了,端给我一杯,自己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就着那烟雾缭绕的热气,喃喃道:“表哥,你是否也认为,慕遥去世这么久了我也该找个媳妇了?”

果然...果然问到这个,我眉毛直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是啊,你都年纪不算小了,迟早得找个正经女孩子结婚成家,这样姑姑才不会担心你。”

“那么你呢?”表弟含笑着看向我:“表哥,你比我还要大那么多,你一点都不着急么?”

“我着急什么,姑姑能催我,却又不会逼我。”我无奈的摊了摊手,懒懒道:“我跟你不一样,我从未有过女人,所以姑姑也没有那方面的指望,既然如此,我也不会有很深刻的压力。”

“哦,是的,我都忘记我和你其实不一样了。”表弟笑了笑,装作不经意的挑起了眉头,又问:“表哥,是否你也觉得,我以前的女人太多了,现在的孤独都是我的报应。”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我低下脑袋不肯出声,沉默了片刻,表弟却忽然又问:“表哥,你说,不论以前的我,若是现在慕遥还活着,她会接受现在的我吗?”

他话一出口的时候我就震惊了,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还是仅仅是在试探?

我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就好像被人那样盯着,全身上下都如芒在背。

我是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是啊,若是楚月想报复我,最大的可能不就是将这个消息告诉表弟,然后让表弟过来跟我抢吗?

这个问题我不敢回答,我真的回答不出来,然而表弟却又笑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了好久没有答案,表哥,是否你真的以为从前的我已经无可救药到了时隔两年多都不会被原谅的地步?”

表弟的声音很轻盈,多么深刻沉重的话语,在他嘴里却是以云淡风轻的口气被说出来,我不由得抬起头,对上他平静的戏虞的眼睛,却更加的捉摸不透他了。

几年的时间,不但我在变老变沧桑,就连表弟都变了不少。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大学刚毕业到我身边来我带他的那个少年了,也不是姑父去世的时候那个茫然失措的少年,更不是两年多以前痛失爱妻,那个悲伤欲绝的青年。

两年多时间,时光在他身上加诸了更深刻的印记,他变得庄重沉稳了许多。

若是一开始他就是如今这么个样子,他们之间想必会很幸福吧,我嘴角微微的动了动,这样想道。

只是,我心里苦楚不已,这样的话我能在心里承认,却不愿说出来,也不愿给他答案。

到最后,我思索了很久,只模棱两可的说:“这个问题我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希望你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暗暗还有什么别的想法。”表弟闻言,嗤的一声笑了。

我的身体顿时就又僵硬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间书房走出来的,我只觉自己大汗淋漓的就像大病过一场一样,我有八十分的把握表弟已经知道了慕遥还活着的事,可又不敢确定。

以表弟的性子,若是他知道慕遥还活着,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抢啊,怎么现在,他丝毫没有动作,只意有所指的敲打警告我呢。

我想不通,从薄家出来之后,我第一时间习惯性的打了慕遥的电话,可是直到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的时候,我惊恐了。

我努力的去回想昨晚的细节,就在昨晚我们还通过电话,她还告诉我张庭朗今天精神不错,两个人还闲聊了一会儿吗?怎么现在...

我慌了,当时以为她在忙着,可是直到晚上我还是没有打通她的电话,我坐不住了。

我立刻买了去美国的机票,下了飞机后我直接赶去医院,没人,医生告诉我张庭朗已经于昨天晚上去世了,我问他们那尸体和家属呢,他们却说不知道,家属带着尸体走了。

我自然是不信这个蠢事的,在我心中,慕遥不是这样的人。

我立刻又赶去慕遥家,但我很快就发现,我面对着同样人去楼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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