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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风剑冢!

刹那间昏暗的甬道被银色和青碧色的光芒照得明亮如昼。   千万小剑自男子背后的碧绿深渊中飞出,重重地击在前方的通道中,将数不尽的走尸们肢解切碎。   男子发尾处微微透着些苍白色,背后有上古阿尔忒弥斯之神的虚像,然而在他收力的一刹那,这些异变皆消失殆尽。   男子轻轻舒了口气,提步往通道里走去。在他身后,四个地藏局成员端着装了特殊子弹头的狙击枪,紧盯着前方的那一点黑暗。   江砚完全走进黑暗中,忽然,他有预感地一侧身,一记重拳堪堪擦着他的肩落在他方才的位置上!   “啊呀啊呀。”有小男孩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随后地藏局成员的照明设备照亮了整个隔间。   江砚抬头看去,发话的是个约莫十几岁的白发小男孩,连眼睛和嘴唇都是苍白的。他持着戏谑的笑容,坐在闲置的储物架上,指着江砚的前方,用一口不那么标准的汉语说:“呐,人类小子,打架的时候分心,当心要被杀掉喔。”   江砚神色微微一动,下一刻,在他面前的巨大石像猛地朝他扑来!   ——一具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雕像,为什么能够发起攻击?   “很震惊吧?”男孩咯咯地笑,“前不久那对情侣也是这副表情喔。对了,这三个多月来,他俩应该还在你们的失踪赏金列表里吧?”   他顿了顿,笑着接了一句:“是你们地藏局的三组组长们吧。”   江砚的神色终于完全变了,他再一次张开背后青色的深渊,万千利刃在他背后显现!   “阿拉阿拉,气急败坏了啊。”男孩笑着踢脚玩,“这么频繁的使用你的异灵,还没到崩溃的边缘,真不愧是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液的人啊。”   忽地他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睨着眼前这个男人,讥笑着发问:“区区半步五花,也配伤我么?”   江砚也冷着一张脸,但果真丝毫未动男孩,只将飞剑尽数向石像们掷去,将石像们一座一座地击个粉碎。   他心里明白,这个小孩,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在拿他们满足自己的一点乐子罢了。   “唷,挺聪明的嘛,没打算动我呢,”男孩满不在乎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个暗金色的硬币,抛给江砚,“安心啦,我暂时还不想动你呢。一点情报,就当是给你的一点报酬啦。”   “说起来,我们还见过呢,在你很小的时候,”男孩从储物架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穿过几个人,肆无忌惮地绕了江砚一圈,用手在自己头顶比了比,“喏,才这么高——好了,我该走了。很快会再见的,江家的小家伙。”   说罢,他毫无阻碍地越过众人,从通道出去了。   江砚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枚硬币半晌,才收紧手臂,将这枚重要的东西轻轻放进口袋里。   “走吧。”他说,相随的几人面面相觑。   ......   ...   江淮之把佣人们准备好的抹茶曲奇饼干吃了,坐在校门口的长椅上等父亲的人来接。她所上的中学是本市的第一中学,升学率虽然没有省立直属的好,但也是过半一本的知名学校。现在上了高三,她学业颇重,原本便有些淡薄的性格更有了几分父亲的影子。市一中不乏有家境殷实的学生,加上江淮之也不怎么显露钱财,故而她的同学们只知道她出身富贵,却并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背景。   江淮之坐在椅子上久了,就会不动声色的胡思乱想。她想起她幼时时常做梦,梦见各种奇怪的东西,有白发长着巨大羊角的女人,有长满了眼睛的人身狼足的异域少女,有周身刻满了青金色纹路的父亲和头上有赤色圆日和银色残月的笑起来十分温和慈悲的男人,甚至有被万刃贯穿的身披朱砂华服的异鬼......后来父亲请了个老人来看了几次,给她用某种动物血在身上画了些符,才令她摆脱了那些惊悚的梦境。   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事情呢?江淮之轻轻捏了捏眉心,这时她听见了什么声音在响:“嘟嘟——”   车鸣声。   她下意识循着这声音望去,倏地站了起来。   在街的对侧,有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停在专门的停车位上。从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穿着雾霭蓝的短外套,内搭一件杏蓝宽条纹的衬衫,里面是一条纯羊绒的及膝浅紫针织裙,手里提着一个Gucci的手包。她蹬着浅蓝小羊皮的高跟鞋,显得足足有一米八,浓黑的秀发盘在脑后,只有意漏下两缕及肩羊毛卷刘海。银色的人像硬币耳饰在发间闪闪发光。   那是......   那是父亲喜欢的人......   ——那是张弋。   “君主”张弋。父亲那一类人的赤洲首领。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江淮之一开始并不知道父亲的职业,也不知晓他到底有多少钱。她甚至以为父亲是干“那种事”的。直到后来有一天本家的人来,父亲没有让她回避,她才真真正正地亲眼见识到了那些平日只隐匿于课本里的“家族”。   而后才知,父亲是“审判者”,由国立的“审判司”——地藏局统一管理。   然而并不是所有里面的人都可以被称为“审判者”,这些被平头百姓称之为“世家子”的人,实际上是“监异人”,性质和军人相似,但不受国家监督,而是由联合机构的相关部门“评议院”进行统一考核监管。这些人有出身特殊的联合院校的,也有平民出身,因为异于常人的天赋而被招揽考核就职的。只有能力和地位处于尖端的人,才有资格被评为“审判者”,乃至于“审判长”和“大审判长”。   大约在中世纪时,便有记载关于“异人”这一特殊人群。但直到八百多年后的近现代,全球多极化形成之际,联合政府这才给了较统一的异人管理制度体系。而异人联合院校应运而生。   异人联校的名称是“世界审议院附属军事联合院校”,是专门培养“监异人”的世界性国家间组织。各国依照国际贡献多寡的比例分配到一定的名额,以供国内资质最顶尖的异人获得成为“监异人”的资格。联合条例对监异人的等级有明确的划分标准,以二花为始,能力随花数依次增加,比例为9:81:729:6561:59049:531441:4782969:43046721,到了九花,理想估计可以匹敌四千三百余万众,已是个十分骇人的数字。据传,“十花”乃是“神明”的实力一旦从九花步入“十”,能力就会骤然从43046721变成“∞”。不过,话虽如此,目前全人类真正达到的地步也仅仅止步于“七”。   江淮之一面朝着张弋走去,一面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父亲被誉为“本家成立以来第一天才”,如今四花八阶在四花中已是佼佼者。但传言说局长张弋已经五花一阶了......她才多少岁?   “呦,小丫头,”张弋非常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用手掂量了一下,努了努嘴,“挺沉。”   江淮之想着她可能是个一直养在联合院校的家伙,没经历过普通人寒窗十二年拼死拼活的学习生涯,于是岔开了话题:“父亲今日没有叫佣人来接吗?”   张弋笑眯眯地瞟了她一眼,状若不经意的往不远处扫了一眼,才开口:“你娘亲被派去接单啦,我可是很有预谋地来截你们家司机的胡的。上车,我带你去地藏局逛一圈。”   她似乎很喜欢把父亲叫成我妈,江淮之暗想,这似乎是张弋的一贯作风。她经常听见张弋在电话那头笑眯眯地叫父亲“当妈的”。   她一边想,一边坐进副驾驶,扣好了安全带。   “唉,年轻真好年轻真好,不像我,再过三年就该奔三了。”张弋启动了车子,转动方向盘,把车子从停车位倒出来,慢慢驶进了马路,“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人三十豆腐渣。”   “那句话是女人三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江淮之提醒,她和张弋接触的少,本以为她只是和父亲善谈,不曾想她如此平易,甚至还有点话痨。   “那也快了。”张弋咧嘴一笑,那张大气却五官精致的脸一旦笑起来,仿佛就有一种魔力,死死攥住对方的目光,教人移不开眼睛。   “你听你娘讲过‘地藏’吧?”张弋一边开车一边问,“不过就你娘那个性子,真能讲出点什么就离谱了。来,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需不需要作为局长的我来为你排忧解难?”   江淮之:“?”不是,下了三道国家军事防御机密级别申令的东西是能够随便告诉别人的吗?您是别国派来的卧底吧?   正在开车的张大局长没得到回话,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又自顾自的说道:“哎,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们这帮人特别富有,富到浑身流油的地步?”   江淮之点一点头:“父亲确实家底殷实。”   “你娘?就他,他那点积蓄还要养活江家和江家底下那一地扶不起来的臭鱼烂虾,除开这些花销,他存折上加起来可能还没个八位数。”张弋撇了撇嘴,正巧前方是红灯,她踩了刹车,“江家是老宗族了,大族普遍都两极分化很严重。好的就像你父亲那样,‘军联’当届第一,坏的如死水一潭,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文理实干半字不知,甘当跗骨之蛆犹以为荣。”   张弋这嘴是真毒,江淮之想,但你又不能说她错,因为她讲的确实在理。江家已然分为两派,一方高得人人敬仰,一方低得人人唾弃。   “分裂和腐朽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的,你要明白祸起萧墙的道理。”张弋看了一眼已经变绿的指示灯,发动了车子,“说不定往后江家这挑子重担就落在你的身上了。努力点。”   “江家不是大客翁居九山氏的附庸族吗?江家的下任家主会由九山家的家主挑选的,况且我也并非江家子嗣,这您也知晓。”江淮之一想到族叔年仅三十五岁就光洁的额头,心里一阵恶寒。   “所以才让你小心一点,多努力啊。”张弋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   江淮之一愣。   “其实如果不是我被直调,你娘就该当局长了。”张弋优哉游哉地控制着方向盘,“我嘛,因为局里穷的叮当响都揭不开锅了,他们看中了我的银行卡余额,才派我来。你看我一介柔弱女子,也没什么太多的才能,就是有钱。”   江淮之:“......?”五花一阶您是闹着玩的吗?还有这番“我好孤独我只剩下钱了”式的恶臭发言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开始怀疑了,张弋这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局长的?   ......   ...   车子驶进了郊区,在一片郁郁苍苍中穿行。时夏初,尚带点儿春末的清凉。车子驶进了山中,在满山的宽叶梧桐中缓缓前行。此时日已西山,昏黄的橙黄色光芒透过叶隙,衬得一路上都暖洋洋的,令人的心也无端地宁静下来。   车子在山脚停了。这是地藏局的规矩:私人的交通工具一律停靠在山脚下。此时山脚下已经停靠了四十几辆车,排的整整齐齐,间距几乎一致。这条规矩是张弋立下的,江淮之听父亲说起过。只是以她对张弋的印象,总觉得张弋能遵守这条规矩,也算是一桩奇事。   “缆车是下午停了的,我们走石阶上去。”张弋说,她神色平静,理了理衣襟,带江淮之往扁平的青石阶上去。   石阶有很多层,地藏局在临近山巅的位置,若疾行,再强壮的人会累倒在中途。   江淮之沿着石阶一路向上,石阶的位置很好,山间景色一览无余。   张弋慢慢往上走:“地藏局不比其他,成员出完任务回来,难免会有些心浮气躁,让他们路上静一静,除一除戾气,总是好的。”   走到山腰时,石阶一分为二,岔道指向一处幽静的竹林。   “那是‘静庐’,里面是个僧院。倘若成员走到此处尚不能排解怨气,可出内静心。”张弋指着竹林中若隐若现的青黑瓦院,“里面有日签,入庐者在日签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由僧人持签交与执事,执事会依据规定记录他的出勤状况。”   二人接着向上,到了近山巅,一眼就见古老的梧桐树群中朱砂红的装饰着古铜色兽首的围墙,墙面色彩与鲁本斯的朱红相似。   二人进了围墙的那一头,见到了巨大的帷幔和古铜镂金的壁画。   这是地藏局的壁廊。   穿过狭长的壁廊,好不容易看完了那些高达几十米的浮雕绘,江淮之又给圆形的前门广场震了一下。   造型同闽南土楼般的漆金建筑前一个圆形雕花金属广场毫无隐瞒的彰显着“财大气粗”四个字。古铜雕白鹤与朱枫的巨大圆形广场外种了一圈的桂花树,树上挂了满满的米粒大小一簇的桂花。广场近门侧,有两名身穿紫色长袍的男子持枪驻守。   “那是本月执勤的‘评议员’。”张弋说,“评议员不归局里管,他们是联院直接随我派过来的。随时和联院汇报情况。”   她牵着江淮之往里走。江淮之以为那两人定会拦下他们,然而并没有。那两人见了张弋,甚至给她行了一个礼。   江淮之觉得那个礼很眼熟,有点像江家旁系子嗣给父亲行的礼。但相比之下,要更庄重,更低卑。   可是父亲得记录上并没有提到国内有张氏老族啊——金陵江氏,大荒秦氏,九黎姜氏,南疆阴氏,漠北丘穆陵氏,江南白氏,东陵叶氏,以及国界之外独占一岛的巨型氏族大客翁居九山氏一族。据说当今白氏、叶氏、丘穆陵氏、阴氏、江氏俱为其附庸。   可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向张弋行宗礼?

张弋只是笑眯眯地单手把他二人依次扶起来,便拉着江淮之走进楼里。   这楼是如此典雅讲究,似乎在时光中矗立了许多年月。然而在局里呆了至少四年的人都知道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早年间地藏局叫作“国安特别调遣院”,坐落在国都外围,和旁边轰隆作响的烂尾楼施工大队常年相伴,灰白色墙瓦的土胚房紧紧巴巴地挤着三百多号人,大家每天和贴满狗皮广告的墙面相顾无言,倒和旁边那个施工大队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天知道当年的国安院有多不景气,院里的小年轻成天为想着怎么追求隔壁青梅竹马的小芳憋这个苦瓜脸,那时国家异人暴动的事情还少,除了有一会没一会的任务外平日里找的最多的还是老头老太太,好好的国安院和居委会无异。   ——那时候“居委会”也是个新鲜词儿。   后来到了国家引进海归人才,这一辈监异人工作了四年左右,老局长光荣告老。正当成员们讨论是张临之当局长还是叶隐川当局长时,上面忽然调了俩人过来,二十几出头为首那个黑色卷发,甫一下车就与那楼打了个不太愉快的照面。   只见这丫头摆了摆手,一个星期后全局成员就抱着家当站在一排豪车前目睹那栋老楼在轰鸣声中倒下,预示着他们养老般的白领生活正式结束。成员们纷纷竖起中指深情地与负责本次拆楼的隔壁施工队告别,坐上了来自九山家的豪华车队,体验了一把“有钱咱就是爷”的虚假快乐。   结果九山家的人把他们带上飞机再扔带到金陵边上的山脚下就走,成员们骂骂咧咧地在累死的前一刻到达新的办公楼,一看到正门就给震了一下。   这帮初出茅庐的靓仔中不乏有从联校出来的世家子,但能做到这点的,除去那个富到流油的九山家,他们不做他想。   果然一踏进大厅,就看见一脸冰川相的江砚和笑盈盈的张弋。   大厅按规矩的摆放着许多工艺品,每一件的价格都高的足以让全员卖身......而此刻那个杀千刀的东西就一副非常低调的的嘚瑟表情,让大伙儿忍不住群起而杀之——这时杀千刀的玩意轻描淡写地来了句:“包吃包住,四花以下月薪一万二,四花以上两万三。硬件呢是80平,四花有局里的独立小楼可以选择住或不住哈。”   ——众人又觉得自己真是以貌取人,竟然以为局长是资本主义毒瘤!明明局长这钱......啊不是,局长这人真是该死的甜美负责。   于是乎张弋在监异人中的风评竟然见鬼的良好。   ......   ...   江淮之跟着张弋进了办公楼的办公区。办公区分三个板块,左面巨大的工作块外透明的玻璃上写“观梦”,旗下有一行小字写着“负责人:叶隐川”。右边的那个工作块上写着“入世”其下是“负责人:张临之”。   再往前走有个用巨大黑色绸缎遮住的区域,不太显眼,却占了整个楼层大约三分之一的面积。绸缎上钉了一块很薄的板子,板子上写着:七恶。   张弋一步跳出来:“同志们辛苦了!半天没见,同志们想我了没?”   正埋头苦干的众人齐齐的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齐齐地低下头去。   张弋:“......?”   她故作伤心地一挥手,“嘤嘤嘤,真叫人心疼嘤嘤嘤......”然后作45°角捧胸拭泪状,“本来人家还想给你们一个霓虹国半月游呢嘤嘤嘤,看大家都这么刻苦不如就算了吧......”   话音未毕,只见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练地行了一礼,齐声道:“局长好!我们不辛苦!我们想放假!”   江淮之:“......?”这真的是地藏局吗?这地方应该叫“重度精神病隔离交流活动中心”吧?   二楼是卷宗室。江淮之被张弋拉着往三楼走。张弋一面拉扯江淮之,一面站在二楼到三楼的中间台阶上俯视众人:“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哎哎哎,别搁这掏枪,机票和经费去找咩咩那里报——对了,咩咩还没回来吗?”   “没有,”其中一个组员举手,“咩哥还没回来。还有,霓虹国是我的老家,我能申请不去吗?”   “当然啊柳幸平!”张弋走上三楼,站在她独立的办公室门口大力鼓掌赞叹,“你们要向幸平同志学习啊!这样吧,幸平这个季度的假都免了,执勤部那边负责一下。”   约莫四十五岁的男人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将举起的手放下。   张弋笑嘻嘻地把钥匙插入门锁,一拧开——与黑暗之中五颜六色的眼珠子对视!   江淮之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背后的嗲毛都炸了起来!   张弋则见怪不怪地打开灯,灯光下几十只猫一脸无辜地打量着他们,舔着爪子喵喵乱叫。   江淮之忍无可忍,转身要走!   张弋眼疾手快,一把把她给扳了回来:“丫头!丫头你听我解释!这猫真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江淮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张弋眼神往上飘,底气不是很足:“也许是咩咩的也说不定......”   江淮之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父亲对猫毛过敏。”   张弋一怔。   “麻烦让一让。”有好听且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人穿了一身造价不菲的白衬衫,上面领口的中央钉着一枚圆形的古铜色徽章,徽章上雕刻着一只乌鸦和一根花枝。那只乌鸦只有一只眼,在额头的正中央。   男人的左肩膀有一枚倒三角的黑铁肩章,上面用漆纹着五朵金色垂丝棠。肩章的下角处系着稻穗状长绳,连到右肩的肩角处。   男子吹了一声口哨,几十只猫如潮水般从二人脚边倾泻而出,须臾间褪得干干净净。   张弋沉默半晌,冲出房间冲着对面的男子暴跳如雷:“张临之!你又乱用我的办公室养猫!别让我逮到机会扣你今年的全勤!”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一会儿提着个音响放在门外。随即关上了门。   音响很快以最大的音量播放:“可怜我平头老百姓,竟被老贼欺压!那老贼啊,姓张名弋.。众兄弟起来啊,推翻老贼.....”   ——竟然还有全体成员的合唱吗?   江淮之满头黑线。   张弋眉心直跳,额头上青筋隐现,她深吸一口气:“执勤部给我把张临之派遣到格陵兰岛蹲鲱鱼!我让他猫和老婆一个也碰不到!”   那音响立刻变了调:“徒弟对不起我错了下次还敢......”   江淮之:“?”   张弋勉强扳回一局,面色放缓,重新挂上笑容,头一转,与满身是血的江砚对上目光。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江砚身上戾气颇重,眼底有浅浅的郁色。他一言不发。只对张弋点一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从张弋身边走过,将那东西放在她的掌心。此刻便有意无意的看了江淮之一眼,转身进了张弋的办公室。   江淮之只觉得那目光锐利如刀。   张弋把玩着手上这一枚暗金色的钱币,用指腹摩挲着上面印着的一个蛇头凸起,垂下眼,低低地轻声笑:“终于抓住尾巴了。”   她抬头,看向江淮之:“进我办公室坐吧。”   江淮之看着她,看到了她面上金色的太阳纹路。   ......   ...   江砚把自己里里外外地冲洗干净后,才自这条专门的小道从张弋私人的药池里出来。   他抬眼便看见暖黄的灯光里,那张黑色胡桃木的书架旁,黑铁书桌前,张弋靠在披了厚厚罗帛的椅上看书,江淮之在埋头写数学试卷。   听到动静,江淮之抬起头,立刻应了声:“父亲。”   江砚点头示意他听见了,而后走到张弋身边,拎了张椅子坐下,取了桌上的那杯泛着热气的爵士红茶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张弋看完了一个章节,才抬头看他:“有事就说。”   江淮之感受得到,张弋与江砚相处时,是不一样的。   她似乎不怎么会当着父亲的面开那些无厘头的玩笑,但却让人感觉她放松了许多。   江砚喝着红茶,低头看摆在桌上的硬币,说:“不是国内的组织,但应该有势力在国内接应。三组的事情应该就是他们干的。”   张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遇到‘Фёдров’的人了?”   江砚应道:“是。”   张弋起身,重新用别的杯子在房间里的热饮机打了一杯清酒,回到椅边:“已经很晚了,江家也不安全,让丫头今晚在地藏过夜吧。这几天风紧,先别回去了。”   江砚沉默半晌:“江升鸣和江媛确实在今天进了本家的主楼,我已交由评议院裁决。”   “不仅是因为你此次任务动了某些人的蛋糕,”张弋摸了一把江淮之的头,“江砚,‘观命的慎独星’是多叫人眼红的东西,你心里有数。‘他们’必然也得到了消息。不说别的,光是‘Смирнов’和‘Попов’的人,你江家就受不住。”   江砚垂下眼,这是一个非常温驯的动作。   “也好。”他说。   江淮之写完了最后一道题,翻开了历史课本开始复习。最后一次省考将近,她要对较为薄弱的历史学科多加复习巩固。至于那两人的对话,她本着目不见而不闻的态度,不多插嘴。   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再晚些天就要全黑了。张弋向局里的生活部申请了江淮之这段时间的暂住权限和楼房卡,很快有人把这些送过来。   开门后,一个男子提着被褥、换洗的衣物、房卡进来,顺便递给了张弋一个任务函。   “加班快乐,小弋。”那男子身着评议院的衣服,配一枚三花肩章,胸口还佩戴一个名牌,写着“九山商”,中文下面有一行字,是俄文的“Степан·Соколов”。这个名牌昭告着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两个姓氏的名字。喻示着他是、大客翁局九山氏和Соколов家联姻所得,是这一代九山氏的嫡系。   “一个信号是陈口渡,一个是乌衣巷。这个点能用上的人不多了,你们俩带几个人,动静小点,毕竟是在金陵。”   张弋看了眼江砚,随后低头看了看表,“我去陈口渡,”她说,往办公室内侧的隔间走,“带几个敏捷点的,别给我添乱就行。”   片刻后张弋出来,穿着地藏的制服,肩章上是五朵花。她甚至没有换她的高跟鞋,仿佛觉得丝毫没有必要。   江砚等她出来,跟在她身后,二人一起出去。   江淮之也跟出去,站在三楼圆形的栏杆处,看着被安排到的人有序地起身,鱼贯而出,悄无声息——每一个都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面色如钢铁般坚硬。   在无事发生时,他们还是能够谈笑风生的普通人,仿佛与平头老百姓一样生长在祖国的庇护下,而他们也正是人民的儿子;然而一朝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他们会披甲持戈,成为祖国最锋利的刀刃。   她看着这些人,忽然想起张弋的话:“保不齐江家这挑子重担就落在你肩上了。”——她未来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吗?   “在想什么呢?”有人站在她身后,她回头看去,是个非常温和的男人,一身鹤翅大氅,声音也温柔似三月春水。   她微微一惊,不知该作何答复。   “初次见面,鄙人叶隐川,‘观梦’的馆长。”叶隐川生得白净好看,一双眼似乎总是含着温和的笑,眼角有细细的纹理,显得他愈加温和,好像对世间万物充满善意。   “您好,我是江家的江淮之。”江淮之立刻向他行了一礼。   叶家是大宗族,和江家不分伯仲。   “我知道你,江家的小丫头,”叶隐川微笑着,回了个更标准的礼,“从你踏进地藏开始,我们便知晓你来了,女士。”   江淮之一愣,“女士”是个敬称,但叶隐川怎么说也是父亲的长辈,论辈分论资历都不必称呼她为“女士”。   “你要睡了吗,女士?”叶隐川抬手看了一眼表,“还没这个打算的话,跟我去蹭张老板的网吧。”   他称呼张临之是“张老板”,而非“男士”或“先生”。   江淮之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叶隐川带到张临之的办公室前。   一推开门,和满屋的猫对视。   ......   ...   夜风相当清爽,可是没有人气。   空气中似乎淡淡地飘着一丝腥甜味。   同行的几个地藏局成员都已经到各自的位置蹲好,唯有张弋独自前往更加幽深的地方。   张弋开着车,下了高速,背后的满目琳琅愈远。行到这一段路,连灯火都稀微。   离了中心市区和加班高峰期,人影寥寥。她往外瞥了一眼,果然,这条路除了她和几个司机外空无他物。   按理说,陈口渡不比乌衣巷,但好歹是个港口,周围的农家乐和民宿不在少数,并不该如此死一般的寂静。   她感到有些倦了,用指腹压着眉心叹了口气。   同行的几辆车后,忽然悄无声息的加进一个庞然大物。蓦然间,它猛地加速,撞开一众小型车辆,直直地冲张弋撞去,将这辆兰博基尼狠狠地撞进道路一侧的深草中!   与此同时,道中央倏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随着刺耳的轰鸣声,霎然间炸裂开来!   “哎唷。”有个黑皮黑卷毛小孩蹦蹦跳跳地穿过一片狼藉,轻轻停在一个濒死者面前,对着张弋的方向诡异一笑,又蹦蹦跳跳地窜进一旁的草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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