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芹和樊庄雅走的很快,也没带走什么东西,就像是笃定自己还会回到这里一样。

晚饭很丰盛,不但有佣人做的拿手好菜,舒俊德更是亲自下厨做了红烧肉,还有口味独特的蔬菜沙拉。

和爸爸哥哥在一起,没有柳书芹和樊庄雅,这是舒嘉芮六年来做梦都在想的情景。

她忽然有点想哭。

晚饭过后,三个人坐在客厅,舒俊德和舒嘉乔问了舒嘉芮很多关于这六年中的事情。

舒嘉芮给他们说了很多自己如何与艾里克相识,如何与童幼南司徒美相识,又如何一步步成为‘Aura’的过程。

反倒是对中间的苦痛一笔带过,千钧一发的情景更是提都没提。

可即使这样,舒俊德和舒嘉乔依旧沉默了。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本来是应该在他们羽翼下成长的小姑娘,却被迫从高空中摔下,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长大了,变成如今光鲜亮丽的样子。

填满心中依旧是悔恨,嘉芮她本来没必要手这么多苦的。

“都是我,我……我怎么能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我妹妹呢?”舒嘉乔痛苦的将脸埋在掌心里,有些不敢去看舒嘉芮的眼睛。

“是爸爸不好。”舒俊德长叹一声,“怪我啊!”

舒嘉芮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得包包里的手机在震动。

拿出来,看到显示屏上的号码,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站起身出去接电话。

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她才慢吞吞的摁下了绿色的接听键。

“喂?”

“九点十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头的男声冷的不像话,像是家长阴沉着语调准备训斥晚归的孩子。

舒嘉芮头皮发麻,但还是大着胆子将手机拿离耳边,对着话筒断断续续道:“啊?……你说什么?……我这头信号不太好……听不清楚诶……回头有时间再联系啊……”

然后‘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在院子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舒嘉芮才重新回去客厅。

等她回去的时候,舒俊德和舒嘉乔已经将心情整理的差不多,再没有露出愧疚的神情。

平常、自然,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有些话不必说出来,记在心中便好。

舒嘉乔走过来,“你的屋子哥哥还没有收拾好,要不你晚上就在我房间睡吧!你睡床,我打地铺!”

“好呀!”舒嘉芮笑眯眯的。

“那就这么定了,都累了一天,今天早点睡吧!”舒俊德揉揉嘉芮的发顶,“以后有什么需要,遇到什么难题就来找爸爸或者你哥哥知道吗?不要一个人扛着,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好!”

“恩。”舒俊德点点头,去了卧室。

月光顺着窗户打在屋内,泛起银白色的光。万籁俱寂,路灯也悄悄灭了。

“嘉芮,你睡了吗?”舒嘉乔躺在地铺上,正对着舒嘉芮,轻轻开口问道。

“没有。”舒嘉芮一边回答一边摇头,原本平躺的身子也侧了过来。

舒嘉乔抿抿唇,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问道:“这六年在意大利……你是不是恨死我和爸爸了?”

异国他乡,收不到生活费,联系不上家人,在古代这是对罪人的刑罚!

“没有‘恨死’,不过也是怨的。”舒嘉芮重新变回平躺的姿势,目光聚在天花板的吊灯上,启唇。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罪大恶极的坏事,要被亲生父亲,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赶出家门。我也不知道柳书芹和樊庄雅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好事,可以被你们接纳。”

“后来我想,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吧,当初发生那样大的事情,你和爸爸怪我也是正常。”

淡淡的静默在空气中流淌,舒嘉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完全不怪吗?

不,是有埋怨的。

直到今天他都能回想起那个下午,在门口看到好多辆消防车,浓烟滚滚的样子。

嘉芮浑身脏兮兮的,坐在外面一直哭一直哭,嘴里不停的叫‘妈妈’。

他和爸爸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有人抬着一句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出来,问爸爸:“你是户主吗?”

“是。”

“来认一下这位死者是不是你的妻子。”

舒嘉乔记得自己当时茫然的看着那具尸体,怎么也不敢相信担架上黑黑的,已经不成人形的东西会是他母亲。

不对啊,他妈妈最爱美,最漂亮了,这个黑乎乎的人是谁啊?

然后,他第一次看到父亲崩溃了的样子。

从指间到嘴唇,全身都在颤抖,嘴角绷得死紧仿佛随时会裂开一样。

后来处理完妈妈的后事,经过警察多方询问,最终确定是舒嘉芮将放大镜放在了窗户边,造成意外失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的就将怀里惊吓过度的妹妹推开了。

他不能相信,不能相信导致母亲意外去世的元凶,竟然是他从小最疼爱的妹妹!

父亲仿佛也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那个总是被妈妈拉着保养的男人,脸上开始出现深浅不一的皱纹。

从那之后,原本欢声笑语的家就变得如同死水一般,凶手和受害人家属共处一室,压抑的像是一间炼狱。

他和爸爸难以迈过心中的那道坎,而舒嘉芮自那场大火后再也不肯说一句话,只有在心理咨询师来到家里的时候,会疯狂尖叫着将人赶出去,性子变得越来越阴沉!

直到柳书芹母女带着樊伯伯的遗书到来,父亲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担下这份责任。

最开始他是一直无视这两个人的,只是觉得家里多了一副碗筷而已。

他每一次看到樊庄雅头上的劣质蝴蝶结,闻到柳书芹身上的劣质香水味,都觉得讨厌。

在他的心目中,母亲和妹妹才是全世界最好看最可爱的,谁都比不过。

直到有一天,他被叫到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充斥着灰蒙蒙的烟雾,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的烟蒂满的都快要溢出来。

从小他最崇拜的、顶天立地的、像是超人一般的男人此时正佝偻着腰,双眼无神的缩在办公椅里,颓废的如同旧时碟片里的老烟鬼。

那天父亲对他说了很多话,给他讲在部队樊伯伯是如何如何的关照他,当年那场生死攸关的情景到底有多危急,事后樊伯伯又落下了什么样的病根。

他看着父亲的嘴唇机械地一张一合,忽然明白这个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

活力无限的父亲变得颓唐抑郁,乖巧可爱的妹妹变得沉默寡言。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开始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担负起这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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