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顺着莫汉成短发滴下，他低着头，没有反应。
他的手动了动，周景瑜感觉到了，他的手指一根根蜷紧握成拳，骨节像在发出嘎吱声响，周景瑜急忙挡在他前面，担心他动手打人。
在感情方面，他总是学不会冷静。
她不得不陪着他，不能送母亲回去。她歉意地，“妈妈，我帮你叫车。”
路慧珍怒从头顶窜起，邓雅琴如此羞辱周景瑜，她竟还维护着莫汉成！
“不必！”她大步离开。
周景瑜顾不及跟母亲解释，带莫汉成出去。
莫汉成杵着不动，眉也不抬，寒气逼人。
周景瑜轻声说，“不要这样，我们回去。”
莫汉成不动。
邓雅琴见莫汉成这个样子，仿佛要跟她对抗，还想开口刻薄，周景瑜咬牙大力把莫汉成带出餐厅。
外面一道身影朝这边跑来，周景瑜怔了怔，对方也愣怔。
是陈芳湄。
陈芳湄本想和周景瑜打招呼，见她扶着莫汉成，便住了声，往里走。
周景瑜开车，莫汉成面无表情，格外沉默。
陈芳湄此时在餐厅质问邓雅琴，“刚才你跟大哥撞见？”
“他不认我们，别叫他大哥。”
陈芳湄苦笑。“事实上，他是我的大哥，不是吗？”
邓雅湄警告她。“她一天不认母亲，我就不准你跟他认识。”
“妈妈！”
“别以为他会认你，他不认母亲，自然也不会承认你是他妹妹。”邓雅琴恼怒结束这个话题。
周景瑜只觉得陈芳湄看她眼神古怪，却不知道原因。
她转头看向莫汉成，他的眼潭聚拢着浓浓暗影，嘴唇锁上，绝不开口。
她把车停下，进到路边便利店，买了咖啡。
她递给他，莫汉成仍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莫汉成像不看见周景瑜，目光直直盯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周景瑜看看他，把咖啡放到他手上。
莫汉成蓦地转过头，瞪着周景瑜目光冷锐。他一字一字恨恨地问，“为什么要阻止我？”
周景瑜怜惘看他一眼。她柔声说，“难道你要跟你母亲动手吗？”
“她不配做母亲！”莫汉成忽地吼她。
周景瑜抱了抱他，示意他不要激动。
她说，“你没吃晚饭，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莫汉成黑眸直勾勾盯着她。
周景瑜竭力笑了笑，拍拍他肩膀，用眼神抚慰他。
然而，车子熄火，发动不了。
周景瑜想转过僵凝气氛，她开起玩笑，“这个时候也难等到计程车，不如我们走路？”其实，是想陪他步行散心。
莫汉成黯着脸往前走，双手放进裤兜。
周景瑜跟在他身后。
许久，她犹豫问，“不能两人坐下来好好谈，给她一次机会吗？”也是给莫汉成一次机会，他心里应该渴想亲情。
莫汉成嘴角牵了牵，一丝沙哑，不带情感笑意从喉咙窜出，继而像珠子，越来越大声，让人听得毛骨耸然。
周景瑜心疼他，望见远处有小贩，她跑过去，买了一袋烤红薯。
把一个红薯折断，其中一半给莫汉成。
这个动作无意识，也未想过为什么不把完整给莫汉成，这个画面被记者拍到，特地抓拍莫汉成此刻颓然神情。
风吹过来，周景瑜紧了紧脖子围巾，记者也把周景瑜冷得瑟缩脖子抓拍。
周景瑜隐约觉得有人盯住他们，回过头，对方敏捷闪身不见。
似乎散步让莫汉成情绪平和，走了一大段路，回来他就进房睡觉。
周景瑜稍放下心，但等她醒来，床另一边是空的。她叫了他一声，没有人应，走到客厅，也不见莫汉成。
把寓所找遍，他不在。
周景瑜心扑扑跳，给他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接通了。
周景瑜柔和问，“我是景瑜，你在哪里？”
“景瑜？”一道女声从电话那端传来，对方志得意满似笑说，“我是冯素荷。”
这介绍吓得周景瑜手足冰冷，一时半刻做不了反应。
对方似乎感觉到周景瑜惊呆，更加进一步说，“我在陪莫汉成喝酒，他跟我说了，他心情不好，想找个人喝酒。”
周景瑜脑袋嗡嗡响。
找人喝酒，莫汉成为什么不找她？
她不会不愿意。
然而，此时，她问不出口来。
太震惊了，她紧抓着电话，拿过桌上钟表一看，午夜三点。
冯素荷从未得过这样的机会，高高站在周景瑜面前，占据上风。此刻，她怎么能放弃，不再多说几句。
她继续说，“景瑜，莫汉成喝了不少，你过来接他吧。”
周景瑜问地址，冯素荷话语故意停了停，才说，“在第五大道酒吧，”缓缓说，“莫汉成以前就是在这里让我做他女友，在这里跟我表白。”
周景瑜强迫不去理会冯素荷话里带刺，不管她说什么，她只要相信莫汉成就足够！
她摔下电话，赶到酒吧。
酒吧是不夜天，推门进去，热闹与喧嚣扑面而来。
“景瑜，这里。”冯素荷对她招手。
周景瑜后背莫名感到嗖嗖冷风。她迎上去，喉咙干渴，每走一步都艰难。
莫汉成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桌上。
冯素荷拿起外套站起来，跟周景瑜告辞。
这么爽利把莫汉成交给她，让周景瑜狐疑。在服务员帮忙下，把莫汉成带到车里。
给他系安全带，周景瑜目光在莫汉成衣衫领子凝住。
唇印带着鲜艳口红印在上面，也留在脖劲，周景瑜整个人在那刹动弹不得。
冯素荷把车开过来，朝周景瑜鸣喇叭。
周景瑜回过神。
冯素荷放下车窗，朝她挥挥手，骄傲地扬着眉。她说，“我们接吻了，你不会介意吧？”说得淡定，暗里却是挑衅。
如果周景瑜不是莫汉成女友，她真是要对冯素荷甘拜下风！
追男人如此大胆在对方女友面前，公然承认他们两个亲过！
冯素荷说，“他的技术没有进步，还是我以前教他那个水平。”
周景瑜觉得要是再听下去，任冯素荷放肆，她的脑袋当场就要炸裂。
想也不想，发动汽车。
冯素荷对周景瑜放话，“记住对莫汉成寸步不离，下次这样的机会，我不会再叫你过来，把他交给你。”
周景瑜从后视镜看到冯素荷脖子，同样也有一道吻痕，很奇怪，周景瑜第一时间不感到心被刺碎，而是呆了一呆，沉稳把车开走。
车子到半路，浓浓的凉意弥漫全身，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一脚踩停刹车。
她把头伏在方向盘，五脏六腑像被人搅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大手轻拍着她的背，温柔抚过她头发。
对方喑哑问，“我是在做梦？怎么会见到你？”
声音低低，带着酒意，周景瑜吸了口气，抬起头，定定望向莫汉成，他的眼晴沉暗，仿佛对刚才一切不知情。
他也不知情，嗅了嗅自己衣衫，闻着酒味皱眉，看到衣领吻痕，他阴郁脸庞掠过一抹微笑，以为是周景瑜亲过他。
见她呆怔，他指指前方，“不开车吗？”
“哦。”周景瑜急忙扯回思绪，发动车子。
路灯一盏盏从面前车窗飞过，天空黑夜寂寂，风卷起落叶。
拐弯时，周景瑜走神，差点撞到栏杆。
莫汉成拿眼撇周景瑜。他沉声问，“你有心事？”
周景瑜装作专注开车。
他再问，周景瑜答，“没有。”目光直视前方，不看他。
莫汉成没有追问，他喝了太多酒，头疼欲裂，看了看周景瑜之后，头靠着车窗，闭上眼晴。
第二天，周景瑜早早醒来。
她没有睡意，起来做了早餐。莫汉成跟着起来，喝着咖啡，一边看工作邮件和当天财经新闻。
网页弹窗跳出新闻，只一夜，他跟周景瑜上了头条。
生活就是如此，失意时候，大家都跟着踩。记者把莫汉成说得很不堪，标题大写莫汉成公司未走出品牌丑闻，没有消费者问津hz服装，生意几近要关门，让周家千金周景瑜跟着吃苦，两人分吃一个烤番薯。
为了销量，吸引眼球，记者极其煽风点火，“本人在街上目堵周景瑜小姐，冷得哆嗦，番薯怎么能暖心，而莫汉成口袋恐怕再无银两，连件冬衣也不舍得给周小姐购买，两人在冷天午夜街边徒步走向寓所，怕是莫汉成连车子这笔开销也省了，只因付不起车油费。”
啪！只一声响，莫汉成摔了手提电脑。
周景瑜震了震，手上咖啡泼出来。
她比莫汉成起得早，比他提前看到这个新闻，知道他看到了会心情不好，却想不到他会如此动怒。
他抓过公事包，夺门出去。
周景瑜追过去。
他走进电梯，听见周景瑜脚步，哗地转回头，灼灼目光攫着她，冷利如刀，让她不要进来。
他按键，电梯缓缓关上。
周景瑜张了张口，在就要关上的电梯门看着莫汉成。
他也看着她。
他的眼神复杂，沉郁，尖利，莫名让周景瑜心慌。
想也不想，她从楼梯跑下去，在停车场截住莫汉成。
车子开出停车场，想不到忽然窜出一个人影，莫汉成猛踩油门，车轮磨擦着地面刺耳声响割破耳膜，在停车场久久回响。
周景瑜用尽力气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看着手表，对莫汉成说，“现在是八点，我们谈一会，八点半你再回公司。”
她这样做，想开导莫汉成，不让他把心事放在心，又去喝酒。
她不想再有一次，他到酒吧借酒浇愁，喝醉了，被别的女人靠近。
两人目光交凝半响，莫汉成冷声，“让开。”
周景瑜看着他，轻声说，“我们谈一谈。”
莫汉成沉下脸，眼眸幽暗。“我无话可说。”
这话让周景瑜震惊。
他们是最亲近伴侣，怎么会对对方无话可说。
她哑声，几近恳求，“我们开诚布公，你心里想什么，全都说出来。”她不要他的心思再这么深，心事都放在心里，她总是不能看透他！也不愿意他再喝醉。
莫汉成歪着头，冷冷盯着周景瑜好一会，嘴角似笑非笑。“记者没有说错，现在的我确实没有能力为你添置一件冬衣。”
他不是买不起，只是他在嘲笑他自己。周景瑜尖声，“不，不是这样的！记者只是造谣！”
“你跟我在一起，只会被人当作笑料。昨天那个场面，如果我是一位成功人士，我要是让邓雅琴对你闭嘴，而且我的财富多到一定地步，她需要仰仗我，也会听从我，会立刻住嘴。但是我没有，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他是在怪责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到她？
他怎么能从这个角度想问题。周景瑜不停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并不是要找一个很有钱男友。
莫汉成点着烟，喷云吐雾。
很久很久，他微微笑，眼晴却没有笑意。“钱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包括可以让你跟我在一起，别人不会看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