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麟轻叹口气，没多说什么。
纸终归包不住火，纸鸢早点知道也好。
而两人所交谈的一切，并未瞒着洞府内的第三人。
翡翠正躺在软塌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神态气质与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纸鸢”。
在王府里面，纸鸢出名的好欺负，漂亮善妒偏偏又多长着多余的良心，平日不顺心的时候，侍女们都会“拜访”下那间破窝。
画画花脸，毁掉亵衣什么的。
反正美人凄泪时总是动人。
以前的纸鸢，安静弱气，有小心思没大胆子，只会偷偷躲在小破窝里扎小人。
而现在这位纸鸢，眉眼飞扬时的神态，眸光流露的睥睨，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翡翠的视线很快引起东龙檀的注意。
说实在话，洞府内就这么大，刚刚一进来，她就察觉到有外人。
眼睛一转，果然，洞府深处的金丝软塌上，半躺着一位女子，寸缕未着。
黑发黑眸，秀靥如花。
“你把这小姑娘身上的碧落云烟解了？”东龙檀问道。
苍麟点点头，“这趟出边疆，本就打算将所有麻烦事一并理了，翡翠身上的毒自然没必要留着。”
东龙檀眉头一挑，“这么快就开始，会不会仓促了点。”
“仓促？二十年前就该开始的事情，若不是你肉身被毁，会拖到现在？”
“意外的事情谁说得准。”
……
翡翠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已经恢复成正常颜色的眉目间，满是疑惑的神色。
殿下不像是在跟纸鸢交流。
她没有疑惑多久，苍麟很快就将东龙檀与纸鸢两人共用一具肉身的事情说了出来。
经历过刚刚的事情，翡翠已经被苍麟成功策反，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一个从小用“碧落云烟”调教的毒人死士，父母双亡，无亲无故。
苍麟不计前嫌放过她，还解开碧落云烟，拔除控制手段“牵魂引”，这一套下来，要说英雄救美芳心顿许那叫鬼扯，但触动颇深却免不了。
内心感动之余，苍麟又趁热打铁，许诺下无与伦比的丰厚条件。
枷锁尽除，情动加利动，翡翠当场叛变，彻底倒戈。
洞府内，翡翠听着苍麟的解释，眼神一点点凝重起来。
潜伏于王府之前，她早就听过东龙檀的名号，毕竟是苍麟的母妃，充当碟子自然要了解详细。
她记得很清楚，东龙檀应该二十余年前就香消玉殒了。
……
是夜，无常山下，养剑池。
萧武负手而立，站在岸边，看着地底血河的煞气升腾缭绕。
四下无人，他收起了慈祥的面容，眸色冷沉。
啪，轻微的空爆声响起。
一个鬼魅的身影不知从哪个角落出现，走到萧武对面，抱拳道：
“萧长老，我家主子传话，若能奉上阴阳镜，先前承诺的东西可再翻一倍。”
萧武抬起头，只见来人音调尖细，面色苍白，阴气极重，赫然是个宫中太监。
听到声音，萧武眸中冷色更深了点。
“李公公，阴阳眼萧某已经呈上，阴阳镜乃宗门镇山之宝，恕难从命。”
“萧长老，宝物再好也是死物，又怎么及得上娘娘的庇佑，还请三思再言。”
对面人影神态颇为傲慢，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萧武心弦微紧，与虎谋皮的危险他早有预料，亦有对策，不卑不亢道：
“李公公，老夫不惜牺牲萧安，以求娘娘托庇，娘娘金口玉言，想来不会欺我这山野老夫吧。
老夫一把骨头了，万一乱说些话，太子爷意外知道皇后娘娘的人马潜在枫州呢，李公公？”
面对剑宫大长老隐含威胁的话语，李公公不置可否，枫州东宫与娥州皇庭已经势同水火，两方都巴不得将对方往死里整。
苍枫宸要是查到皇后人马待在枫州，绝对一个不留。
不过现在，
李公公深深吸了口气，似笑非笑道：“萧长老，别忘了，萧安的脑袋可是您亲手割下的。
为洗脱你的嫌疑，娘娘才特令七殿下提供玉奴蛊以作掩饰。
一旦麟王察觉自己杀害丈人的凶手，
呵呵，麟王诛灭南家的事情可才过不久，萧长老不想剑宫步南家的后尘吧。”
李公公嘴角带笑，视线森冷。
剑宫大长老与虎谋皮，他又何尝不是兵行险招呢，枫州地界是苍枫宸的大本营，剑宫更是麟王禁脔。
牵扯两位神月皇胄，这地方烫手的狠，若非他们那位娘娘对萧家那道血脉神通极有兴趣，李公公根本不愿掺和这趟浑水。
话都说到这份上，萧武冷冷笑了笑，然后抬手摄过一柄剑胚，指向对面人影。
“李无后，玉奴宗之主，凭你也想威胁我？”
话音落地，剑鸣炸响，嗡地一下，李公公甚至连萧武动作都没看清，剑胚锋锐的边缘已经架在颈上。
萧武单手执剑，华发飞扬，仿佛一头发怒的白狮，磅礴浩瀚的气势铺天盖地般倾泻开来。
在这股气势下，李无后只觉得四周空气都仿佛灌满了铅水，别说呼吸，他连动都没法动。
同为神通境武者，就算他精于毒术，不同萧武这剑修武者般擅长近战，也绝不会有这般绝望的差距。
名为李无后的太监眼神陡凛，脸上的血色和笑意一道褪了下去，震惊道：
“这股气势，你登临“金刚”了？
不，这不可能，金刚境界需渡过雷劫，如此大事怎么会毫无声息。”
瞧着李无后惊慌的模样，萧武目光幽冷，森然道：
“老夫与娘娘的约定中，只有一道阴阳眼神通，烦请李公公回去禀明。
言罢，萧武收回剑，重新回到血河岸边，闭目盘坐起来，看也没看那位李公公一眼，仿佛来人不过是只无关紧要的蚊虫。
而另一边，李无后额角冷汗四溢，刚刚在金刚境界的气势威压下，全身血气都在逆冲，可谓难受无比。
花片刻时间抚平血气的躁动后，李无后朝着盘坐在岸边的萧武，抱拳郑重地施了一礼，
“刚刚是咱家妄言，萧长老，不，该称呼萧尊者了，既然萧尊已经登临金刚境，阴阳镜之事就此作罢，约定一切照旧。”
李公公的声音里不无羡慕，没办法，神通境与金刚境虽只有一境之隔，却是真正的天地之别。
金刚境、法相境、飞升境这三大境界作为人世武道修炼的终点，武者一旦登临这三境，便将是血肉神魂的彻底蜕变。
金刚不坏，万法难伤，飞天遁地翻山蹈海只是等闲，无亚于行走于大地的神明。
李公公说完，便散去身形，化成一团雾气，鬼魅般离开养剑池。
这时候，萧武才缓缓地睁开双目，感受着四肢百骸里滚荡充斥的磅礴力量，喃喃自语道：
“苍麟啊苍麟，千百神通难登金刚，老夫真没想到，一个不学无术的荒唐王爷，却有避开天劫成就金刚的秘法。
大道唯艰，长生路险。
别怪我啊，要怪，就怪萧安自己太过轻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