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伴真漂亮。”一个言谈得体的大方夸奖,字句虽敷衍,语气却不乏真诚。
我笑着点头回应,有点开心。
“别傻笑了。”人走了之后,东少在我耳边打趣道。
“笑笑还不行了?”我不甚在意的耸耸肩膀,该笑笑我的。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看到了安少和挽着他手臂的阮玲。
我顿时便感觉这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的酒会变成了我和朋友聚会的公共场所。
不用刻意打招呼,她一个眼神飘过来我就知道她已经看到我了,只是他们好像正在应酬,不方便脱身。
伴随着麦克风试音的声音,主持人上台了。
我这才知道这个酒会是一个订婚宴,主角是本市一家知名企业的千金,至于男方,自然也是一家不小的公司。
“明明是订婚宴嘛,你怎么说是什么商业酒会?”回想起他的语气,我对那几分敷衍的语气有点意见。
东少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云淡风轻的抿了一口香槟,双眼狭长的眯起,“没什么区别。”
“这种典型的商业联姻,在我眼里和结婚根本不沾边,”
因为吞咽的动作,他的喉结动了动,“说白了,**交易而已。”
我不安的往周围看了一眼,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那个天花乱坠的主持人身上,没人注意他说了什么。
“喂,你小点儿声。”我拉了拉他的手臂,在人家的定婚宴上说这种话,怎么都不合适吧。
他仰头把手里的香槟一饮而尽,意得志满到近乎轻蔑。
商业联姻吗我不自觉的看了他一眼,他话说的虽然不好听,可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语气,非褒非贬,但有点厌恶。
那他呢,他也是这种商业联姻吗。
这句话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它脱口而出,现在还不是问这种事的时候。
不过对于说话这个问题,确实是我多虑了。
他的分寸哪里需要我来提醒,这个男人说话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就算是一张白纸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也会变得圆滑世故,而这个天生就嗅觉灵敏的男人在这种场合更是游刃有余,分寸是个什么东西,他不在乎。
“我得过去说几句话。”
主持人一下台,东少看着台下的方向淡淡道。
“你要跟我一起还是在这等我?”他问,
“在这等你吧。”
他点头,叮嘱我别乱跑,别乱接别人给的东西。
我在附近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休息一下脚踝,这双高跟鞋穿起来有点不合脚。
只一会的功夫,再抬头就已经看不到东少了,我从一旁就近拿了一碟紫薯糯米,舀了一勺含进嘴里,冰凉香甜。
“请问是曲小姐吗?”
身后一声恭敬礼貌的说话声使我身体一怔。
“嗯,是我。”我点点头,却有点警惕,这个人我不认识。
对方双手交叉放在身体前,说话的时候微微往前欠了欠身体,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管家。
“您别紧张,是我家老爷吩咐我过来请您去坐坐。”
对方的声音平淡有力,吐字清晰。
“请问你家老爷是”我一头雾水,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谋面的中年男人。
“东少的父亲。”对方答道。
“谁?”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方则保持微笑,淡淡的重复了一遍。
“东少的父亲。”
如果说刚才我还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么现在我有点怀疑对面这人的身份。
骗人的吧。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不大方便。”我自觉拒绝的很有礼貌。
“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我家老爷已经在楼上等您了。”对方语气有点强势,却依然维持着十分恭敬得体的表情,说话时也没有逼近半步,始终保持着一个让我不会感到压迫的距离。
当然,即使他这么说,我也不会去的。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方便。”我重复了一遍。
对方听到这句话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了我手上。
“这是什么?”我低头看了一眼用封蜡讲究的烫过的信封,心里一阵讶异。
“我家老爷说您看了这个,一定会过去的。”
我迟疑片刻,动手拆了信封。
“你们老爷在哪?”
我说,“带我过去吧。”
“这边请。”那人对我态度的转变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我朝着东少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提起裙角跟着这个人从侧面的旋梯上了楼。
楼上有几个休息室,都没有门牌号。
这个管家装扮的男人带我来到了里面倒数第二间屋子,抬手有节奏的敲了几声门。
“进来。”
这两个音节沧桑遒劲。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茶香,我不懂茶,分辨不出这茶的味道。
纯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西装的暮年男人,我不知道‘暮年’这个词是否合适,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他该有的年纪。
而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我脑海突然倒带到曾经在苏云锦别墅发生意外的那个晚上,临走之前别墅门口站着的几个人里,他是其中一个。
没错,东少的父亲。
“请坐吧。”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脸上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但眼底却透着一股唯有时光堆叠才能制造出来的沧桑。
“谢谢。”我依言坐到了他的对面。
“请问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我把刚才那个信封折叠好,原原本本的放还到他的面前。
他一边给我倒茶,一边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我放在桌子上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信封。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他这么说。
但我没看出来一点抱歉的意思。
信封里装着的不是别的,只是简单的几张纸,上面写着的是我父亲和弟弟的全部资料,事无巨细。
显然是威胁。
他把茶放到了我面前,我道了谢,但没有喝。只是礼貌的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东少想必快回来了,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和他父亲见过面。
他淡淡的喝了一口茶,视线却自始至终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超过三秒。
在他开口前我对他要说的话做出了无数种设想,
比如甩出一张空白的支票,让我离开他儿子。
比如像这样拿我父亲和弟弟做威胁,让我离开他儿子。
比如给我更有吸引力的好处,让我离开他儿子。
但事实远比我想象中简单得多,他只说了一句不能再简短的话,“离开我儿子。”
没有任何的前后缀,没有威逼没有利诱。
这句话直白的甚至让我感到突兀。
我足足的反应了将近一分钟,看着眼前的茶从热到凉,
“为什么,”我这个问题有点无力。
“你不配。”
平淡至极的一句话,带着种族优越感的轻蔑。
我承认任何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物种之间的差距还要大,比如我和眼前这个明明看着我,却如同看着空气一般的男人。
我的视线在他的五官上停留良久,不难从上面看到东少的影子,端正俊逸,我找的男人确实有一个良好的家族基因。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我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但也没有躲避他的视线而让自己显得局促。
尽管我已经紧张到指尖颤抖。
我承认我有点儿怕。
对方听了我的话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抬手拿起茶壶极尽端庄的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斟满。
“你不用这么着急回答我,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长辈专属的笑,慈祥和蔼。
如果忽略我们的谈话内容的话,我想我大概会喜欢这个笑容。
“很抱歉,我想在这件事情上,我是不需要考虑的。”我定定的回答,语气很轻,但异常坚定。
坚定到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执着到这个程度的呢。
“说吧,你想要什么。”东少父亲问我。
我心里凉了几分,终于还是等到了这句烂俗的台词。
“我什么都不缺。”只缺这个男人。
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但这种城府堆叠出来的风度并不是轻易就能撼动的,他往沙发上靠了靠,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那我换句话说吧,你不要什么。”
他顿了顿,“或者说,你打算拿什么来作为不离开我儿子的代价?”
我原本因为紧张而在掌心不停搓动的手指猛地一顿,他的话在我脑子里盘旋了足有半分钟,我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可是始终没有在脑海里网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我不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能不要现在拥有的,我一样都输不起。
“我”我心生恐惧,我想不顾一切的逃离这里,可是门口站着的彪形大汉早已阻截了我的退路。
“我没什么可以作为,作为代价。”我颔首,没有去直视他如猎鹰一般锐利的眼神。
他意料之中的眯了眯眼睛,手指指在太阳穴上轻点,“不好意思,我没有理解你的意思。”
“你是说,你什么都做不了,又想不付出任何代价的留在我儿子身边?”
他有点讽刺的问我。